正文 第1章 李建春卷(1 / 3)

一.歌集

1.蓬萊之歌

臨行前,以一滴墨

作釣餌拋向春空,

你希望釣到目的地,

釣到福祿壽像山芋

抱回家放在鍋裏煮。

山雀,黃鸝,鶇子,

皆以嫩葉為食。

鷺鷥伸長喙縫補

波紋的空缺。蛹在繭內

忙手機信號,讓人邊走

邊琢磨聲音的咬痕。

有人上天采鑽石,入地

采又黑又釅的石油。

有人上班嗑瓜子,嗑出

去年屋後開的竹花。

有人去廣場放風箏,

牽出一個小孩從地底下。

於是香氣飄到五裏外。

全村人都聚攏了,咂嘴,

感歎父輩無此口福,

有生之年吐出幻想:

我們看見蓬萊的墳了!

2011.3.17

2.掘井之歌

老家的屋子建在半坡,

麵坊的舊址,背靠

生產隊廢棄的禾場。

多少聲音,如今,

隻有荒草踩在腳下。

繞不開的麻蔦和苞茅,

牽衣草的種子說什麼。

秋陽下野菊蓬蓬地

仰起臉,但公社的

屍體——稻草堆,發黑。

兄弟們商量:清明後

回家掘一口井,就在

小院的樟樹下。這決定

讓一股涼線,老龍骨的

活水從胸口沁到咽喉。

夜空下尋找的探頭。

鉛錘輕輕地,透過天頂

無縫的白粉,花蕊

在堅硬的烏托邦內。

別人回家植樹,我掘井。

2011.3.29

3.耳機線

他背著一口井走入茫茫人群。時不時地,他停下來喝一口。

一根膠管,像耳機線掛在他的下巴下,喝一口。

他有時停在樹下,將背包解開,呆呆地,看著裏麵的漣漪。

他伸手探入井中。4℃的碎玻璃

刺入他多變的手腕。

2011.7.8

4.萬有

萬有這麼輕。他將萬有植入皮膚。

一粒小血球,瘋癲的,撞在避雷針上。

萬有在淚水、雨水、垃圾的變幻中

粗糙如沙,天氣的鍋鏟揚起的。他每天聽

巴赫的天使敲擊妻子的雲發——愛,

在金屬的體內激蕩,像神奇的

空氣、車庫的沉默,像鑽頭沒入地心。

他將一支後朋克樂隊塞入筆套內。他書寫

萬有的冰——影子加重,社會新聞版忽如鋒刃,

萬有掉下一滴墨。

2011.7.12

5.兩地

從那裏到這裏,犧牲灑下的——公路上,

車廂動如一粒血繭,

車窗倒放吞吃的風景。

他的腦回積滿遺忘,

積滿放棄的可能性,

死——活珊瑚撐開鐵海。

2011.7.14

6.暖花崗石

團團封閉的他,在兒孫外出打工後

空蕩蕩的新居裏,準備他的死。

三位孫媳婦的床都睡過了,聞過了,

留下亂倫的老人味、煙洞;幹燥的

淫蕩,屋簷下陳年的紅辣椒、蒜球;

大腿內側的青筋明明白白地宣布——

在他手掌的暖花崗石下。所有內在的東西

都被擠出來了,大地的脈絡,

在太空行走的一瞥下衝出的膠片,

這收攏的甲殼想出什麼詭計!

他燉湯、煨藥,把內院搞成煉金

術士的秘室,這位浮士德垂涎著

他的孩子們的肉體,不是麻將的幾率

又落回平局,而是要成為在一線、永不回頭的!

這計劃搞笑又悲傷:他以晚年的餘力,

在自家門口的坑下精心砌了一座

不吉利的墳院,拖回沉重的墓碑,

狗屁不通的墓誌銘,孝子孝孫

依次列上(“我把你的骨灰丟到江裏喂魚!”)

生年某某,卒年空缺,像預備放

骨灰盒的小龕向路人邀請著——

這年頭,誰敢、誰有閑心思

到你的墳頭坐呢,患上孤獨症的老頭啊!

2011.7.18

7.蛇

我以純潔和柔順,

繞行於

現實中;

我以扭曲、閃電的

舌頭,刺入

多石之地,鹽堿的

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