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一彎,給天地之間萬物灑上一層淡淡的銀輝。樹影搖動,花香陣陣,水月洞口四處靜寂,更顯得詭異。
那白衣少年瘦長的身影在月下徘徊流動。他長身玉立,此刻卻臉有憂容,邊踱步邊自語道:“爹爹一定是急壞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我一定是撞了邪了,怎麼會一眨眼之間就到了這種鬼地方啊?”聲音之中充沛懼怕。童博遠遠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有些好笑,卻不露聲色,隻慢慢騰騰走了過去。
少年注意到有人接近,一見是他,一喜,卻若無其事地抬頭望著那彎明月,插著腰,道:“這裏好美啊,星光滿天,景色宜人。”
童博一聽,轉身就走。少年急了,連忙追上來叫道:“喂,你去哪裏啊?”童博回過頭來,笑了笑道:“兄台愛看風景,在下就不打攪了。”少年臉色變了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摸了摸頭,陪笑道:“我……我是想看。可是,現在已經看夠了。”
“好啊,那就走吧。”“走?”
少年尚未反應過來,已經被童博攬住腰,騰空而起。少年嚇了一跳,慌忙抱住他脖頸;雙目餘光之中,看見腳下竟然是熱氣升騰的熔岩池,幾乎失聲喊叫,更不敢睜開眼睛,隻是緊緊抱住童博,伏在他胸前一動不動。童博感覺好笑,嘴角微微一動。但他攬著這少年的細腰,發覺有些不同,一則少年體輕,不同於一般男子,另則微風吹拂,從這少年身上竟然隱隱傳來說不出是蘭或桂的淡香氣息。
待二人落下地來,少年仍是抱著童博不放手。童博鬆開手,微微笑道:“落地了,你可以鬆手啦!”少年從他胸前抬起頭來,清如星光的雙眸在月下尤為美麗,而他伏在童博身上的身子柔軟至極,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童博一驚,退後兩步。
“地獄呀,地獄!你怎麼帶我來地獄了呀!”少年堪堪立於地獄岩邊,看見無盡的地獄熔岩兀自翻騰,不由嚇得大聲叫了出來。
童博漫聲應道:“這裏就叫地獄岩啊。”
忽然,遠處傳來陣陣沉重的鼓聲。那鼓聲極大,在山穀間回蕩,仿佛要震蕩人的心間去。
“爹!”童博心中大驚,聽出這鼓音乃是童氏族人死去時的奏樂。少年見他返身疾跑,連忙追趕,口中叫道:“喂,別又丟下我一個人啊。”可童博腳步輕盈快速,轉眼之間已將少年扔在遠處,不見人影。
童博趕至穀中露天的祈天台,台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族人,人人低頭默哀。童博衝了進去,但見族中四大長老和隱修跪拜在地,童戰則跪在台中榻前,父親童鎮雙目已閉,一動未動。
童博緩緩走了過去,雙膝一軟,跪下。
月光如水,童鎮的臉色慘白,已然停止呼吸。童戰低聲道:“爹歸天了。”聲音沉重傷心,有些嘶啞。童博咬住嘴唇,伏下身去:“孩兒恭送爹爹。”說完伏首叩頭。
叩畢,他立起身來,繞過長榻去石柱西角點燃長明燈。他打開火折,聽見童戰冷凍的聲音道:“大哥,依照族規,隻有繼任族長才能為爹點燃長明燈。”
台上眾人聽言齊驚。隱修首先叫了起來:“童博身為嫡長子,繼任族長應該是他。”這時,追隨而來的白衣少年趕到,見此情景,不知所措,呆立一旁。
童博聽了童戰的話,放下火折子,走回他身邊,注視著他。
童戰冷俊的臉上毫無表情,也不說話。隱修性子急,也走了過來,道:“童戰,怎麼回事?”童戰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留在了童博臉上,慢慢地說道:“不錯,他是嫡長子!可惜,他不是繼任族長!”語速不快,但聲音清朗,遠遠在靜夜中傳了開去。台下族人聽清了,都議論紛紛。
童博是童鎮的嫡傳長子,不僅文才武功出眾,人品更是族中一等一的人物;而且童氏族規,素來是嫡長子繼承族長之位。童博聽了童戰的話,心中了然。父親臨終前對他說的“博兒,爹若不在了,你一切要小心”話立時浮上心頭;父親讓童戰獨自留下交待遺言,卻讓他和族人們候在外麵。他心中不免有幾分失落感,因為他突然感到,父親似乎有什麼大的秘密隱藏著沒有告訴他,卻告訴了童戰。
他定了定神,看著童戰,道:“童戰,你知道我向來不在乎族長的位子。”童戰低下頭去。他接道:“我隻想知道,爹說了什麼。”
童戰搖頭道:“爹說,要你離開水月洞天!”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均自大驚。童博臉色一變,心中疼痛,啞聲問道:“為。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四長老中的金長老道:“怎麼會?族規從來不準——”他話未說完,童戰已叫道:“因為。因為我不答應!”
童博見他神情悲憤,雖知他性子衝動熱情,對自己卻素來敬重友愛,如今卻為了這族長之位竟要自己離開水月洞天,不禁好生難過。童戰見他發怔,一跺腳,道:“你不走,我走!”說完,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