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之外
軒早已算到會有這麼一天,該麵對的也早已準備好麵對了。
他不慌不忙地躬身施禮道:“勞陛下親臨,臣惶恐。”
“惶恐,你還知道什麼是惶恐嗎?你當真是要為了那隻狐狸精背棄一切不成?”玉帝狂怒的聲音幾乎淹沒天地,還好這裏沒有其他人能聽見。
而唯一可以聽見的人,仍然聽而不聞,低頭不語。
玉帝深吸了幾口氣,盡力壓下怒氣,道:“軒,跟我回去。”
他能穩穩地坐在至高無上的位置上,自然懂得如何才能不讓事情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他堅定地搖搖頭:“我既然選擇了離開天庭,就已經想過結局,就算要我魂飛魄散,我都要和她一起灰飛煙滅,永不分離。”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
“你知道什麼?這天界是有天條的,你不要以為是我的唯一的兒子,就可以為所欲為。”
玉帝厲聲道。
聽到“兒子”兩個字時,軒抬起頭不屑地冷笑著:“我從來不認為是您的兒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也從來不認為您有資格做我的父王。”
玉帝頓時無言以對,沉默良久才道:“你可以不原諒我,不認我,但是你不能無視我幾千年對你的栽培。我為什麼要委你重任,為什麼讓你挑選天兵天將,你該明白吧?”
“明白!”
“你該知道,待你滅了魔域,功德圓滿之時,你就是三界的主宰。”
“知道!”
他怎麼會不明白,自從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背負著不一樣的責任,所以他一刻不敢懈怠,隻為自己足以實現他們的期望。
結果呢,他換來的又是什麼?是他三千年都解不開的心結。
“到時候,你可以選擇最完美的女人做為天地之母……但絕對不是這個愚蠢無知的狐狸精!”
“完美?在您的眼裏什麼是完美?是我那心狠的母後,還是廣寒宮裏那個冷若冰霜的女人?”
軒冷冷反問。
玉帝臉色鐵青地問道:“你這是什麼話?廣寒宮裏的女人不是你自己的一意孤行的結果嗎?”
“別和我提那可笑的緣分,我永遠都不會承認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
“好,不提她!你母後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你……”
“為了我?”軒退後數步,淒厲的笑著:“還是為了維護你們的地位?!”
“軒,不為人父,你根本無法體諒為父的心情。我維持自己的地位,還不是為了你嘛……”
軒無言的低下頭,他承認這幾千年來,他至高無上的父母的確為他做了很多,給予了他很多。
這些年來,任他狂傲,無禮,他們都毫無怨言地承受著。無論他如何膽大妄為,一意孤行,他們都會裝作沒有看到。
可這能改變什麼?有些東西碎了就不可能再挽回......
“跟我回去,我答應你決不會傷害那隻小妖精。”對於這個始終讓他束手無策的兒子,身為玉帝除了苦口婆心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我不回去,我答應過她不會消失,我不能食言……”
玉帝再也控製不住怒氣,狠狠道:“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滅她。”
“您非要玉石俱焚嗎?這三千年的恨都不能讓您醒悟嘛?”
“我就是讓你再恨我三千年,也絕對不會讓你自毀一切。”
“我自毀一切?”
軒豈會不了解自己的父母,憑他們的心狠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他萬念俱灰地看著玉帝,痛苦道:“這至高無上的權利非要用至親至愛的靈魂來鋪路嘛?如果是,我寧願不要,我寧願用它換回我失去的……我寧願換回有情有愛的父母……”
玉帝望著天地長歎一聲,道:“這就是權力,凡間如此,天界亦是如此。你可以說我自私,但你看這天庭有誰能當此重任?難道你要太上道君去統領神界和魔界對抗,他行嗎?
軒,我再給你點時間,你好好想清楚。
趁著現在還未真正觸及天條,盡早回頭,不要讓自己一錯再錯。”
“不必了……”
“你如果不願意自己回去,我就讓人抓你回去,到時候會不會傷了那隻妖精,我就不敢保證了……軒,你該知道眼睜睜看著別人為你而死的感覺吧,別讓自己後悔莫及!”
“你!”軒心底一寒,久違的恐懼將他包圍,眼前又晃過三千年前淒涼的一幕。
“你沒有權利決定她的生死,你也同樣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生死!”
玉帝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便消失了。
淒冷的風中,他恍惚聽見小雲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凡人至少還可以選擇死亡,而他就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
這就是他的命運。
一個至高無上的位置等著他;
一個世上最美的仙子注定是他未來的女人;
不知多少人會羨慕他的輝煌;
而他從來都沒有遇見過比這更加可笑又可悲的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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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到醫館,已是第二天黃昏了。
軒見到坐在門前癡癡發呆的小雲,心中湧起濃濃的眷戀,下定決心的別離再也難以啟齒。為什麼玉帝連一個選擇的機會都不能給他,縱然他肯放棄一切,換來的也不過是這十幾天的甜蜜和快樂。
“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小雲一見到他,笑著跑到他身邊。
他裝作沒有看見她眼中未幹的淚水,壓下心中的苦楚,淡淡笑著:“我讓你等,就一定會回來,你何必心急?”
“軒……不管到什麼時候,你隻要讓我等你,我就會等……隻要你說!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小雲臉上的焦慮和憂愁讓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不顧街上的人來人往,緊緊將她抱在懷中:“我答應你,永遠不會突然消失。你也要答應我,不論如何都要活著……”
“我不要!”
她急切地抓著他的手道:“我要和你一起,生死相隨!”
“別傻了,我帶你去看日落吧。”屬於他們兩個的時間不多了,他可不想回醫館對著那個總在不該出現時出現的孟大夫。
兩個人望著雲霧在變幻莫測的色彩絢爛後,漸漸飄散,相顧無言。
話太多,便不知如何開口;
苦太濃,便不願輕易道出;
情太深,便無法說出“離別”。
所以他們默默地坐著,等待著繁星滿天,新月如鉤,等待離別的時刻。
天空已經有了曙光時,小雲打破了沉默:“這裏好冷。”
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無言地轉過頭。
她尷尬地笑笑:“我們聊聊天吧。”
“有什麼好聊的?”
“那我們下幾盤棋吧。”
他思考了很久,才低聲說“你的棋藝太差。”
他明白小雲說什麼,一樣的對白,卻不一樣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