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長街雲煙氤氳,視閾也不過兩丈。早已邑潤的清石板上殘留下了糜爛的菜漬。一股股腐敗的氣息隨著凍徹入髓的朔風吹漫於混沌似的天際。惟獨磚石拱橋下的一方河水還波光瀲灩,似在無聲地舔噬著這座古城不為人知的傷痕。
一爿小店坐落於橋邊,低矮的房簷早急被熏得發黑。一張被支起的大棚下,土黃泛黑的酒幌子無助的飄搖著。五張沾滿油膩的桌椅上已坐有三人。但見其中一個五短身材,紫臉,小眼睛,菱角嘴,一領青服鼓鼓的不知裏麵藏著什麼。另一個人坐在這人下首,玄色緊身衫,闊膀三停,鷹鉤鼻子,帶寫威雄。一把解腕尖刀放在桌邊。四盅酒已被二人吃了三盅,還剩一盅正被那矮小漢子握在手裏。第三個人坐的地方與這二人隔了張桌子。見他目光灼灼,麵皮白淨,飄著五柳長須,灰袍上一幅粉蝶穿花圖案分外惹眼。
隻聽得矮小漢子嗬嗬的笑了兩聲,說道:“我倆難得有結伴同行的時候,這次逮著機會,怎麼說也得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次。”玄衣漢子搖頭笑道:“兄長還是少喝為妙。我倆事物纏身,萬不可喝酒誤......”矮小漢子不待他說完,立馬搶道:“好,好。老哥最煩的就是這個。吃完這盅我倆就走,可好?”見著玄衣漢子似是無奈的點了點頭,隨即喜笑顏開,又為他斟上了一碗酒,笑道:“還是仇兄弟人好。老哥每次打這過,都要在這喝上幾盅。別說我小氣,大酒樓那地方我們喝不氣,酒是尋常酒,惟獨圖個氣派而已。隻有這,兀兀禿禿的酒,甚合老哥脾胃。”
倏忽間,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在這沉寂的霧色中,響若戰鼓,於兩耳之間轟隆聾的響個不停。玄衣漢子劍眉一擰,麵露不豫之色,尋聲望去,但見前方拐角處霍然轉出兩匹高頭長腿,通體烏黑發亮的俊駒來。四蹄翻飛,超軼絕塵。馬上騎客卻是兩位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一人翠綠短襖,俊眼修眉,臉蛋白裏透紅,溫柔沉默。另一人長挑身材,鼻膩鵝脂,剪水雙瞳,純白如羽的外衫下露出一截秋香色劍鞘。身著翠綠短襖的少女見那矮小漢子的一雙眼在自己身上毫無顧忌的亂轉,不猶心中小鹿直跳,嬌靨緋紅,螓首低垂。白衫少女卻是星眸含嗔,好不厭惡。矮小漢子把目光投到她身上時,滿是嬉皮笑臉。這倆少女沒在此歇腳,打馬飛過,瞬間消失得不見了蹤影。
矮小漢子見她倆遠去,向玄衣漢子一挑濃眉,湊近了道:“你瞧這倆妮子,一副冶容誨淫相,老哥我見了就喜歡。”玄衣漢子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一口酒下肚,鄭重其事的道:“小弟勸兄長還是不要去惹她倆的好。”矮小漢子一聽,心中不快,正色道:“老哥我馬應乾雖不是正人君子,但也是堂堂五尺男兒軀,見美人心不動,我沒那本事。”玄衣漢子歎了口氣,道:“小弟還是勸兄長不要去惹她倆,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去年在洛陽百嘉樓,紅狼葉兒就是多看了她倆幾眼,當天夜裏便被人廢了招子。”馬應乾脖子陡地一縮,似乎真有些駭怕,道:“仇兄弟,你咋知道的。”玄衣漢子道:“因為當時我也在場。隻見著一道人影閃過,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呼,紅狼葉兒已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當場的每一個人都嚇呆了。沒有人知道那個人是怎樣出手的,也沒有人知道那人姓誰名誰長的啥樣。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這倆女孩走到那.那個人就會跟到哪。”
說話間,又聽得遠處蹄聲大作,一行八人向這邊如風卷殘雲般急馳過來。馬上之人皆是頭戴軟底六棱抽口軟壯巾,周身穿黃,要紮板帶,左肋下懸著一口鋼刀。這八人奔到近處便放慢了馬蹄,韁繩一拉,停了下來。其中一人振臂一揮,一物泛者銀光嵌入了一張空桌上:“薩老頭,二十四個饅頭,八壺酒,快點。”隻聽得屋內乒乒乓乓的亂響一陣,黑得能擰下幾量油的門簾被人挑起,一個蓬鬆頭發,邁著蹣跚步子的老頭從裏麵走了出來。也沒看桌上分量十足的銀子,右手拎著包裹,左手提著酒盅,出了店,一並交到了那人手裏。那人迅速的將其分了,大喝一聲:“走。”兩條大仙鶴腿一夾馬腹。那馬吃痛,放蹄便走。八匹馬一溜煙似的也去了。
玄衣漢子舉目望出窗外,入眼的店門緊掩,入耳的惟有狺狺犬吠不絕,心中的不安愈發的強烈,沉聲道:“兄長,依小弟看咱們還是早走為妙。這城裏陰鬱的緊,不出所料,近日必有要是發生。弄不好,又是毀人幫,滅人嗣的勾當。”馬應乾經他這麼一說,就覺周身一陣說不出的寒噤,應聲道:“好,現在就走。”當下起身付了賬,便朝店外走去。玄衣漢子拽了解腕尖刀緊跟在後。街上寒風襲襲,刮得衣衫亂飄。街角枝角崢嶸的樹叉上時不時的又掉下苦枝敗葉,如同斷了線的風箏,翻滾在漫漫長街上。沒走幾步,玄衣漢子左手急速探出,扣住了馬應乾的胳膊。馬應乾心中驚駭,右肘本能的向後頂到,卻仿佛撞到了一團棉絮上,而自己的身子已然被拉進了街邊的一條逼仄的巷道。這片刻之間的動作,猶如電光石火般,瞬間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