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黃泉相見
關於莊公和叔段這一段,史書上基本上是一個觀點:鄭莊公故意縱容弟弟,最後逼死弟弟。這樣的說法並不公允,事實上莊公給了叔段足夠的時間去克製和改正,二十二年還短嗎?莊公真的要殺弟弟,還需要二十二年的時間來找一個理由嗎?不需要。
萬惡之源在於莊公有一個變態的母親,她竟然能夠因為一個根本與兒子無關的原因,而如此痛恨自己的兒子。莊公有選擇嗎?莊公沒有選擇。他一直在退讓,直到無法退讓。
不錯,他一直在偽裝自己,但是所有的偽裝都是在自我保護。
莊公,為什麼叫莊公?因為他是坐莊的,而叔段不過是個散戶,散戶能鬥過莊嗎?
忍,忍者,忍者神龜,隻要沾上忍的,祖師爺就是鄭莊公。
——黃泉之約
太後在後宮裏很著急,因為約好了叔段裏應外合。可是宮門都被關起來了,誰也開不了。衛士守在門外,任何人不得進出,管你太後還是公主。
太後隱約覺得有些不妙,她很慌亂。
終於,宮門開了,公子呂來了。
“嫂子,看看這些。”公子呂拿出來一堆絹。那時候寫信用絹,夠奢侈。
太後傻眼了,這些都是她寫給叔段的信,上麵都是在辱罵和詛咒莊公,鼓動叔段造反的內容。
到這個時候,太後知道自己看錯了大兒子。
“段呢?”太後輕聲問,聲音顫抖著。
“死了。”公子呂冰冷地回答。
“怎麼死的?”
“上吊自殺。”
“死前說什麼?”
“說你害死了他。”
太後哭了,邊哭邊說:“段啊,是娘害死了你啊。”
到了這個時候,太後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寤生呢?”
“他說他沒臉見你,因此,請你搬到潁去住。”
“是娘沒臉見他。”太後此時想起來,自己真是太對不住大兒子了,“他還說什麼?”
“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左傳》中這樣記載,意思是:到看到黃泉了,咱們再相見吧。換句話說,就是到死也不見你。
悲痛、慚愧、自責,太後上路了。潁,在現在河南省臨潁縣境內。
——鄭莊公的煩惱
叔段死了,太後被趕去潁城了。
芒刺在背的感覺沒有了,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可是,鄭莊公反而睡不著覺了。
習慣了鬥爭,沒有鬥爭了反而不習慣。*後來說: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沒辦法,鬥爭慣了的人,沒有鬥爭簡直活不下去。
可是,莊公後來發現,自己固然有失去鬥爭目標的苦惱,但是更大的苦惱是:親娘被自己趕走了,就算娘再怎麼不對,那也是親娘啊。
莊公後悔了,就像他當初後悔逼弟弟自殺一樣。
所以他很苦惱,他常常借酒澆愁,喝多了就唱歌,唱什麼已經無從考證,大致相當於:世上隻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莊公很想把太後接回滎陽,可是,自己發過誓,“不及黃泉,無相見也。”要知道,古人發誓是很講究的,因為古人敬鬼神,發過誓絕不敢隨意反悔,不像很多後人那樣把發誓當成放個屁。
怎麼辦?
莊公沒有一點辦法,越是沒有辦法,就越是想方設法,也就越是苦惱。
於是,他找來了兩個人幫忙想辦法。誰?叔叔公子呂和祭足。
“那個老妖婆,想她幹什麼?要是我,把她送回申國去了。”一提太後,公子呂就來氣,想當初哥哥活著的時候,這個嫂子也沒給過自己什麼好臉。
“主公,家務事啊,我也沒辦法。”一向足智多謀的祭足也沒了主意。
“唉。”莊公歎口氣,祭足都沒辦法了,看來是真的沒有辦法了。
可是,莊公沒有注意到,祭足先說了“家務事”,他不是沒有辦法,他隻是不願意摻和家務事。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凡聰明的人,誰願意管別人的家務事?說明白點,如果這次幫鄭莊公把太後弄回來了,萬一莊公又後悔呢?萬一太後又找事呢?那最後不都是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整個鄭國,沒有人能比祭足更精明。
可是,不願意管莊公的家務事,並不等於不會幫鄭莊公,祭足有更好的辦法。
——祭足的妙計
形容一下,祭足就是周武王的薑太公。
所謂黃泉相見,簡單之極,祭足分分鍾搞定。但是他知道,這樣的事情不是應該自己去做的。一來家務事不好管,二來就算管好了,功勞太大也招人嫌。
祭足回到家裏,洗了個腳,洗腳的工夫有了好主意。
所以,常洗腳是有好處的,如今洗腳屋盛行,不是沒有道理。
祭足在家裏排行老二,因此也叫祭仲。祭足這個名字字麵上的意思就是“好好伺候腳”,再加上祭足特別喜歡洗腳,如果當今洗腳行業還沒有找到祖師爺的話,不如就拜祭足做開山鼻祖算了。
“去,把考叔給我請來。”祭足令手下去。
考叔是誰?不是專門考試的叔叔。此人住在潁城,因此就姓潁,名考,就叫考叔了。考叔是祭足的遠房親戚,在潁城做一個小官,家裏窮得一屁潦倒。
有人問了,當個小官也窮?沒辦法,春秋那陣子,貪汙、腐敗、受賄這些詞還沒有進化出來,祖先們比較傻,還不會這些。別說考叔,就是比他再大的官,也都過得很艱難,後麵講到孫叔敖、子產的時候大家就會有更深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