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東說道:“大伯,俺在縣城有個朋友,想在農村收些雞蛋,這以後俺就每個禮拜都回來一趟,幫著收些雞蛋。”
支書詫異道:“你朋友想要多少雞蛋?還要每個禮拜都收?”
“咱縣上上個月發了文件,號召大家按照黨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努力搞好、搞活經濟,這不是恢複各地的自由市場嘛,俺朋友就想在農村收些雞蛋,然後到市場上去賣。”趙興東回答道。
支書聽了恍然道:“噢,二道販子。”然後又語重心長的說道:“東娃,雖說縣裏有文件,可誰知道中央精神會不會變,這萬一要是變了,二道販子都要挨批,這事你可要慎重!”
趙興東這幾天早已經把大勢思摸清楚了,很有信心的說道:“大伯,你放心!這次中央的政策怕是很難變咧。”然後又故作神秘道:“大伯,你知道安徽那邊的事不?”
支書心道,你個小屁娃娃,還管到中央咧,不過又看趙興東欲說還休的樣子,也不禁好奇,問道:“安徽出啥事咧?”
“安徽從去年開始,不少生產隊都搞起了包產到戶,糧食產量翻番,農民幹勁大得很!”趙興東說完,手還揮了一下,就仿佛他親眼看見一樣。
“真的?”支書眼睛瞪得牛鈴一般,等看到趙興東鄭重的點著頭,不禁內心有些發涼,問道:“那中央也不管,由著安徽胡鬧?”
趙興東解釋道:“中央知道現在農民的日子不好過,就默許安徽那邊先搞著,要是搞得好,就在全國推廣施行。大伯,你想,國家現在連包產到戶都讓幹,這做個小生意,算啥呢!”
“那要是安徽搞不好,這包產到戶不就黃咧嗎?”支書有些心不甘的問道。
“哎呦,大伯,咋可能搞不好嘛。俺聽咱村老人說過,原來也搞過承包製,家家戶戶有餘糧,比現在強多了。”
盡管支書抵觸承包製,可心裏明白,隻要把地一分,農民絕對會好好幹活的。地裏產的糧食,除了給國家上交皇糧,還有一丁點村提留、鄉統籌外,剩下的可都是農民自己的,真到那時候,大家還不是撅著腚從早忙到晚。所以,隻要是包產到了戶,就算遭了災,都不會比現在差。
按理說,支書是個明白人,不應該反對承包製,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經曆和立場。支書姓魏,名生金。八代貧農出身,對使自己翻身得解放的黨,那是充滿了感情,二十五歲就光榮的加入了組織,每次政府搞運動,魏生金總是積極分子。*開始後,佩戴毛主席像章流行起來,魏生金總覺得自己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感情,應該比別人強,於是一狠心,就把像章別在肉上。當時就在公社出了名、搖了鈴,縣裏造反派也對魏生金重視起來,先讓他當了村支書,後又把他送到地區,在學習*思想大會上做報告,那時魏生金的風光,可謂一時無兩,算是達到了人生的頂峰。隨後縣裏也準備重點培養他,還把他弄進了公社的班子裏,可惜魏生金同誌沒有經過組織的考驗,總是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錯誤,最終被踢回村裏,在支書的崗位上一直站到了現在。
因為一生最輝煌的經曆是和偉大領袖有關,所以魏生金對毛主席的敬愛那是到了骨子裏,毛主席是反對包產到戶這種小農經濟的,魏生金自然也就不會支持。而從自身立場考慮,魏生金也不讚成包產到戶,自己家雖說是四口人,可女兒在公社被服廠做臨時工,農活自然幫不上什麼,兒子又去當了兵,這全家上下隻有自己老兩口兩個勞力,更是沒有一個壯勞力。如果搞了承包製,雖說也不怕過不下去,但一定是混不到人前了。所以支書同誌,對包產到戶是不感冒的。
聽趙興東把包產到戶說的這麼好,支書有些不爽,說道:“東娃,你還是個學生,不要聽風就是雨,要把心思多放到學業上。”
趙興東聽出來支書不喜歡承包製,也不願意得罪他,就接過話道:“中,大伯,你放心,俺會抓緊學習的。”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大伯,俺以後要每個禮拜都回來收雞蛋,可又擔心隻有一天時間忙不過來,想叫你給幫幫忙,平時替俺收著,俺以後光來你這兒取就行了。也不會叫大伯你白忙活,每斤雞蛋俺給大伯一分錢辛苦錢,你看中不中?”
趙興東他們村叫魏家寨,離縣城有八十裏遠,隻有一天時間,又要趕路還要挨家挨戶去收雞蛋,哪有那麼多工夫,所以趙興東想找個委托人,平時就在村裏收。本來找個親戚最好,可趙家是外來戶,在本村沒有親戚,所以才找魏生金幹這事。也是充分考慮了,支書同誌一貫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優秀的**員作風。至於叫支書“大伯”,是趙興東這一年齡段娃娃統一對支書的稱呼,兩家並無血緣關係。
魏生金聽到趙興東讓自己平時先收著,而他自己光來取,不禁有些憤怒,自己堂堂村裏一把手,聽你個球毛還沒長全的娃娃指揮,這不是開玩笑嘛。支書剛想發作,就聽到了“每斤雞蛋給一分錢辛苦錢”的話,頓時怒火小了很多,再一琢磨,一個禮拜收上個十斤雞蛋應該不難辦到,那就有一毛錢利潤,一個月就是四毛多,夠話匣子換電池了,不由的轉怒為喜,說道:“中,東娃,你咋這麼客氣呢,那大伯平時就讓你姨替你收著,每個禮拜你光來取就行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