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東來到林強家時,已經很晚了,幸好林家眾人還沒有睡,林強和李素英在外屋接待了這位忙的焦頭爛額的高中生。這裏是東屋的外間,是林躍進的房間,但因為他在新疆當兵,所以現在空著,就臨時做了客廳和餐廳。
聽完趙興東的彙報,知道油已經運到了縣城,李素英對他辦事速度之快很是感慨,而林強則笑眯眯的點著頭沒說話。
趙興東彙報後,問道:“姨,那縣委的同誌,什麼時候來領油?俺也要看一下領油的票到底是啥樣子,省的出錯。”
“你這孩子,還真和平時不一樣了,咋變成急脾氣了?”李素英笑著說道,不過這顯然是在打趣趙興東,她不等趙興東回答,又說道:“領導們同意咱們的計劃,明天一上班,姨就去印票,然後再蓋章,要是一切順利,下午油票就能發到大家手裏,後天就應該有人去領了。興東,你賣油那個攤位,最好掛個牌子,這樣方便大家找。還有衛生要搞好,縣委的同誌和家屬們,都比一般群眾講究衛生。再有打油的時候,分量要足,不能缺斤少兩。還有別忘了,服務態度要好,不能發生衝突……”
囉嗦了半天,李素英才停止叨叨,看了看林強,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補充沒有。林強見妻子囑咐的細致,趙興東也認真聽了,具體操作方麵實在沒什麼說的了,就想著把昨天周鼎天,從地區帶來的文件精神傳達一下,因為地區文件裏,涉及到了投機倒把。
林強不想打擊正對做生意熱情十足的趙興東,也不認為打擊投機倒把的行動能持續多久,更關鍵的是林強沒有對商人的偏見,他是個愛思考、有自我見解的人,也是一個有強烈危機感的中國人。
林強剛成年的時候就趕上了抗美援朝,在朝鮮他不僅僅感受的是異國風情和北國風光,更感受了戰爭的殘酷,感受了帝國主義的猛烈炮火,也感受了無產階級的無情。他是十六歲參的軍,那時他哪裏懂政治,隻知道參加解放軍光榮,就稀裏糊塗參了軍。結果他參加的部隊,前身是在解放戰爭中起義投誠過來的國民黨軍隊,雖然也是解放軍,但不屬於嫡係。
在朝鮮戰場上,部隊是哪個體係的很重要,如果屬於一野和四野的老部隊出身,那是最受青睞的,補給優先供應,傷員優先撤離,消耗戰很少參與……
但如果屬於是被二野和三野改編過來的前國民黨部隊,那就是最不受待見的軍隊,除了去送死的時候優先,其他全部靠後,可憐的林強就屬於這個序列。一些有清晰頭腦的,投誠過來的前國民黨軍官,在被當做炮灰時、在處於絕境時,曾經對林強抱怨過無產階級的“無情”,這些話使懵懂少年震驚,並開始了思索。
當友軍一次次見死不救,一次次救援來遲,一次次爭功奪利之後,林強明白了戰爭的殘酷和人性的真實,也使他懂得,人生就是一場戰爭!
經過帝國主義炮火的洗禮,林強知道了世界的廣闊,知道了整日聽見的宣傳,是多麼的滑稽,他不再相信聽見的東西,甚至有時候也不相信看見的,他越來越相信經過嚴密思考的,又經過實踐檢驗的東西。
在朝鮮戰爭結束後,林強堅決的選擇了複員,他不認為在這樣一支,被宣揚成無敵的軍隊中,自己有什麼前途,他見到了太多的失望,他想換個環境,在另外一片天地中闖一闖。
可回到家鄉工作之後,他被一次又一次的政治運動搞糊塗了,他被一次又一次的政策反複搞糊塗了,他漸漸的沉寂下來,讓自己陷入了思考,並在*中當了十年的逍遙派,他不屑於爭權奪利,因為即便有了權力,他也看不到出路在哪裏。終於在1976年,一代偉人去世了,林強也四十歲了,他覺得該變天了,他不想讓人生中,最具能量的中年階段白白虛度,他想幹點什麼,為自己也為國家,於是他表現積極起來,主動和領導接觸起來。在遇到和他對心思的周鼎天之後,被迅速提拔了起來……
常年的冷靜思考和這一年來與周鼎天的接觸,使林強的眼界、思路上升了幾個層麵。在他的知識構造裏,國家就像是一棵大樹,農業作為第一產業就是這棵大樹的根,沒有根不行,但根隻能在地下。而工業作為第二產業就像是大樹的樹幹,是一棵樹的脊梁,樹木的優劣,主要看的就是樹幹。那麼商業作為第三產業就是大樹的枝葉,一棵樹的繁茂,靠的是枝葉。
根汲取水分和營養,供養著大樹;樹幹承上啟下,支撐著大樹的屹立;枝葉通過光合作用,為大樹提供能量,讓大樹更加繁榮。一棵令人矚目的蒼天大樹,靠的是根、幹、葉三者完美的結合;而一個國家的強大,靠的是農、工、商三大產業共同的支撐。
林強覺得,*後的中國,農業根基不穩,工業基礎薄弱,商業更是一片蕭條。就像是是一棵,根部脆弱,樹幹瘦小,而枝葉早已凋零敗落。要想改造中國這棵樹,必須先讓根部堅韌起來,要先從農村下手;然後要讓這棵樹的枝幹迅速成長,也就是工業發展必須跟上,否則在這世界民族之林中,中國永遠都是一棵小型喬木;而中國要想成為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一定要大力搞好商業,葉子多罩住的地方才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