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春平已經埋伏一個多鍾頭了,他是有手表的,從4點半倒預定地點等候,倒現在5點3刻,他被蚊子襲擊美了。雖然9月底蚊子沒有夏天那麼多,但能活到現在的都是個大、屁股肥的毒蚊子,這咬上一口,腫的包有牛眼睛那麼大,癢的人抓耳撓腮,幹瞪眼沒有辦法。錢春平心裏想著,要是當時在市場直接殺過去就好了,一腳踹翻雞蛋筐子,然後痛罵那婆娘一頓,那該多爽快。可惜同桌不讓,說是得罪村支書可不是鬧著玩的,非讓自己在這坡上等著,見到人了就製造一起交通意外,然後再迅速逃竄。主意還是不錯的,可這人啥時候才能到啊。錢春平又站起來,在大樹底下轉了轉,再次看了看手表,下了決心,等到六點整再不見人就撤,還要回家吃晚飯,還要上7點的晚自習呢!能替趙興東堅守陣地90分鍾,已經對得起他了。
就在錢春平打算叛變革命的時候,支書婆娘帶著閨女出現了,盡管是姍姍來遲,但還算是如期而至,可以講母女倆的出現對改變錢春平的人生,起了不可磨滅的、無法估量的作用。
盡管中原大地平坦異常,但還是有一些高低不平的坡路,幸好坡度都不大,騎自行車的要是用力蹬車子,也勉強能不用下車。支書婆娘兩個出了縣城不到20分鍾,就到了離縣城最近的一個長坡,來的時候這是個下坡,那飛馳電掣的感覺好的不行。可回的時候,這幾百米的長坡可要了中老年婦女的命了。
騎了長坡的三分之一,支書婆娘就頂不住了,她對女兒說道:“玲芝,這坡太長,咱們下來推著車子走吧。”
聽到母親的話,讓乖巧的女兒很不好意思,她急忙說道:“媽,你先慢慢停下來,換我帶你吧。”為什麼要慢慢停下來呢?因為30多斤雞蛋在車後架右邊綁著的筐裏,要是猛然停下,很可能造成平衡失調,那這些脆弱的雞蛋就危險了。
母親慢慢撒住閘,女兒跳下車,扶著車尾讓母親從座位上下來。然後母女倆交換了位置,母親再扶著車尾,等女兒騎穩了,這才一屁股跳上車後架,倆人上午來的路上演練了幾回,這時倒也輕車熟路。
錢春平向縣城方向眺望著,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太遠處也不是看的很清,他隻能從大體輪廓上判斷,坡下這兩個換了位置的騎車人就是目標。等魏玲芝騎的又近了些之後,他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了,首先是兩個女人,趙興東告訴過他,這婆娘的女兒也跟著呢。其次是黑色二六自行車,這個自然是太普通,難以當成有效證據。最後,是車後架綁著的那個大筐,這可是非常明顯的特征。幾點一綜合,錢春平下了決心,他從路邊跨上車,猛蹬兩下,然後憑借著慣性,超目標衝去。
魏玲芝帶著母親又騎了長坡的三分之一,到底是年輕,而且是剛騎一會兒,她的速度保持的還不算慢,正當她用力蹬車的時候,突然在視野裏出現一個影子,等仔細一瞧,才看清是一個小夥子騎車逆行而下,衝著自己來了。因為相遇時的速度實際是雙方的速度和,所以路程雖然不近,但兩輛車同時在走,時間就顯得非常快,眨眼間兩車的距離就非常近了,姑娘開始慌了,車頭搖了起來,嘴裏也發出“啊!啊!”的驚叫聲。
趙興東在交代此次任務時,特別說明要錢春平在撞車時盡量避免被對方看清相貌,以免不必要的麻煩。錢春平也不傻,當然知道古代大俠們打抱不平的時候,多數也是蒙著臉的,不過他出門不可能隨身帶這些作案工具,現在隻好低著頭了,能被對方少看一眼算一眼吧。在兩車越來越近的時候,錢春平生出不少遺憾,感歎著自己不能像電影《甲午風雲》裏的鄧世昌一樣,挺胸抬頭揮著手臂高喊著“撞沉吉野”的口號,而英勇就義,這的確有點遺憾,現在他隻能低頭彎腰、藏首縮尾的幹著除暴安良的勾當,不過錢春平內心還是喊了句“撞沉吉野”的,革命英雄主義的教育,此刻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完美體現。
就在兩車相撞的前幾十秒,魏玲芝如天籟一般的驚叫聲傳進了錢春平的耳朵裏,小夥子不由被如此動聽的嗓音吸引,刹那間抬起了頭,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妙不可言的娃娃臉,上麵有一雙很大的、充滿恐懼與驚慌的、清澈的、而又不帶一點凡間塵煙的秀目,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錢春平還似乎看見姑娘紅嫩的粉唇在煽動,至於什麼聲音他是來不及聽了。
有一個很考驗智商的問題,這世上什麼東西比光速還快呢?目前隻有一種答案,人的思想。就在相撞的瞬間,錢春平的思想下意識的改變了,革命英雄主義、古典俠客精神、同窗的友情在美女麵前都變的不堪一擊,隻見錢春平猛地捏住閘,並把車頭向外一拐……
終於,由趙興東策劃的、錢春平執行的交通事故沒有發生,錢春平把車子停到了魏家母女的旁邊,他身後是輪胎在公路上磨的兩米的痕跡,因為捏閘時太用力,錢春平的雙手都暴起了青筋,麵部也變的有些猙獰。
但是,‘吉野’還是沉了。魏玲芝被高速衝過來的‘致遠號’嚇壞了,把車頭拐的太厲害,而支書婆娘看不到前麵的情況,聽到女兒的喊叫後,怕車子失去平衡,也不敢猛然跳車,就緊緊摟住閨女的腰,這下更加劇了姑娘的緊張,手忙腳亂之下,車子左一搖、右一擺最終沒有穩住緩緩倒地了。被趙興東算計了一天的女**員,一屁股坐到了雞蛋筐裏……
魏玲芝挺幸運,在車子倒下的瞬間,鬆了車把、站住了腳,她並沒有摔倒。錢春平呆呆的望著姑娘,就像被這場意外嚇傻了一樣。魏玲芝站穩之後的第一句話是,“你咋騎車的?”然後顧不上訓斥‘嚇傻的’錢春平,急忙回身去扶母親。
支書婆娘的腚上粘滿了碎雞蛋,因為她是後仰倒下的,在坐到筐裏之後,還進行了一個側滾翻,當然是被動的,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完成這個動作的。不過在側滾翻的同時,幾個破雞蛋跑到了她的頭上,此時一縷蛋清正順著她的頭發往皺紋不少的臉上流淌,給人一種滑稽、詭異的感覺。
魏玲芝看著母親狼狽的樣子,不知道她哪裏受傷了,心裏火燒火燎的,一手扶著母親的背,一手抓著她的胳膊哭道:“媽,你咋樣了?你摔到哪兒了?”
支書婆娘以大無畏的革命氣概一把推開女兒,更顧不上回答問題,踉蹌起身,搖搖晃晃走到錢春平車前,一把死死攥住車頭,嘴裏喘著氣說道:“撞了人,不準跑,不準跑。”
沉浸在臆想中的錢春平被支書婆娘的舉動弄醒了,他腦子還有點短路,沒有明確清晰的想法,不過潛意識裏,他可不想跑,他希望一輩子都待在這個擁有美妙歌喉的娃娃臉的姑娘身邊。於是春心蕩漾的錢春平支好自行車,然後扶住支書婆娘誠懇的說道:“阿姨,您沒事吧?我不跑,我不會跑的。”
魏玲芝也過來扶住母親,急切詢問著傷勢,不過對於母親能在第一時間強有力的推開自己,已經讓姑娘心裏沒有那麼緊張了。支書婆娘抓住了‘作案凶器’,心裏安定了許多,她喘了幾口氣,活動了一下筋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確實不該有什麼異常,車子是慢慢倒下的,並非高速摔出去的;支書婆娘隻是先坐了個屁股蹲,而且坐到了雞蛋上;然後來了個側滾翻,這對於每天都纏著老公親熱的中老年婦女來說,也就是一個炕上常用的動作,所以支書婆娘的身體並無大礙。
但肉體沒有問題,不代表精神就沒有遭到損傷,支書婆娘看見一地的碎雞蛋,還是心痛的掉下了眼淚,這是她一個一個收來的呀,有的雞蛋甚至是剛從母雞****裏出來,還帶著溫熱與雞屎的時候,就被她摸走的,她對這些雞蛋是有感情的,這裏麵寄托了她發家致富的夢想,可現在夢想破滅了,她惱羞成怒,放開死死抓住不放的車頭,一把攥住錢春平的胳膊,嘴裏嚷道:“你賠我的雞蛋!你賠我的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