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正是人聲寂靜之時,一間屋子微微透出些燭光。門窗都緊閉著,隻倒影著兩道人影,一道坐著,一道跪著。
坐著的是秦青,手中捧著一本書,正聚精會神看著,偶爾瞥過地上跪著的人時,目光中帶了些懨然。手邊放著一壺酒,一隻酒杯,時不時還會淺酌兩口。
邢仲業終究還是給他們一人安排了一間屋子。
陳琳身上的繩索早已經解開,此時動作其實很方便。可是他從跟他回來開始便跪在這裏,可是從始至終秦青不為所動。
桌上放著兩樣東西,一本書和一個盒子。書是衍宗祖師爺練丹多年絕密,盒子中則是陳琳隨身帶著的天蠶絲。
兩樣東西,都是當年衍宗至寶。
可惜,世上再無衍宗之說。
兩人間的靜默從早上回來到了現在,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也似乎各不相關。陳琳跪他的,秦青也忙活自己的。吃飯喝酒一件不落,就是吝嗇於給陳琳一個眼神,一句話。
打更的已經敲了兩聲,秦青才發覺實在也有些晚了,站起身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準備離開。另兩樣東西瞧也沒瞧一眼
陳琳愣住,他不在這個屋子睡?還是他不想看到他所以睡覺時刻意避開?
避開?
這個想法讓他知道秦青恨他更讓他難受。於是想也沒想,就抬手抓住他的長袍。
秦青停住了,居高臨下垂眸瞥著他,目光冷漠。這樣冷淡的目光,將他一瞬間湧上腦子的血給凍了回去,於是他拽得死緊的手又漸漸鬆開。
秦青收回目光,朝著門外走去。
陳琳默然起身,跪得太久的膝蓋實在是已經不像自己的,生生的刺疼,險些摔倒過去。就這麼一會兒,秦青已經到了屋子門口,陳琳顧不得膝蓋還僵硬著,立刻將桌上東西收好,幾乎跌跌撞撞地去追到了門外的人。
快追上的時候前麵的人停下了,陳琳正巧撞了個滿懷,不等秦青抬手將他撥開便立即彈開,離人有半步距離。
“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秦青的語氣含有一些不耐。
陳琳隻有這兩日見過如此陰冷的秦青,實在不知如何應對,隻有呆呆看著他。
秦青更加不滿,皺了皺眉頭:“你睡這間房。”
秦青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他知道,他開口,陳琳一定就會留在這裏。
陳琳果然也是聽話的。垂眸沒有任何回應,卻是站在原地不再動了,等秦青的腳步聲早已經聽不到了,才慢慢走了回去,看了一眼方才秦青坐著的椅子,將收好的東西又放在桌上後,重新跪了下去。
出門後的秦青遇上了李煥溪。
李煥溪在轉角處叫住他,他偏頭,李煥溪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主上派人去查他的背景,發現他七年前來玉門關參軍,後來卻進了鬼方軍裏。”
秦青微微挑眉,不讚同地搖了搖頭:“煥溪,私查這些消息,主上知道了可會不高興。”
李煥溪咬了咬唇,低低道:“我擔心他。”
秦青隻得無奈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頭:“我知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我不會告訴主上的。”
第二日秦青來尋陳琳時,瞧見他跪得整個人都在發懵,身子搖搖晃晃,精神也實在算不上好。麵上情緒沒有多少波瀾,隻道:“主上找你問話。”
陳琳默默站起來,卻是艱難無比。膝蓋是僵硬的,緩了許久才顫顫巍巍扶著一旁的椅子爬起來,樣子十分狼狽。唇邊沁出一絲苦澀,在秦青麵前,他心懷愧疚,所以如此沒有尊嚴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