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偉大的副主教(1)(1 / 3)

一、聖馬爾丹修道院院長

克洛德·孚羅洛副主教因為對上帝極其虔誠和恪盡職守而名聲遠揚,就在他毫不猶豫、義正詞嚴地將美麗的波熱公主,拒絕在巴黎聖母院的大門外時,一個人的到訪,卻讓他終生難忘。

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克洛德做完晚上的功課之後,獨自一人回到了鍾樓那間隻允許他一人進入的神秘小屋。這間小屋裏麵陰氣森森,角落裏堆放著很多非常可疑的小藥瓶,牆壁上還刻畫著很多稀奇古怪的文字或符號。盡管這些文字或符號看起來都很古怪,但是,仔細看的話,其實也就是一些純粹跟科學有關的摘錄或著名作家的名言警句。除了這些,整間屋子裏便隻剩下克洛德和一盞發著幽暗燈光的三角銅燈。克洛德一進屋,就走到堆滿書稿的書案前坐下,然後翻開了一本書,這是他最近才開始閱讀的俄諾裏亞斯·德·俄當的名著《論命中注定和自由選擇》,一邊翻閱,一邊沉思。過了好久,正當克洛德陷入無盡的沉思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誰呀?”克洛德的聲音明顯充滿憤怒,就像一隻正在啃骨頭的惡狗被突然奪取了骨頭,但是他又好奇,這麼晚了誰會來找他。門外麵的人好像根本聽不到克洛德憤怒的聲音,依然很客氣地答道:“我是您的老朋友,雅克·誇克紀埃。”話音剛落,門就被打開了。

克洛德打開門一看,來人果真是雅克·誇克紀埃。雅克·誇克紀埃,五十多歲,國王的禦醫,不過此人一看就是那種聰明絕頂且狡猾的家夥,要不然也不會深受國王的恩寵。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人,不過此人克洛德卻不認識。隻見這兩位全身都籠罩著灰鼠皮的青色長袍,從頭到腳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雅克·誇克紀埃自報家門的話,任誰都認不出他們。從兩人的這身裝扮以及來訪時間來看,他們此行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克洛德不敢怠慢,他在把這兩人讓進了屋子的同時,嘴裏說道:“真是托上帝的福,兩位能夠來訪,我真是萬分榮幸!”他一邊彬彬有禮地打著招呼,一邊用詢問的目光打量著這兩位神秘人物。誇克紀埃幹笑了一聲,隨即說道:“拜訪像克洛德副主教如此優秀的學者,即便是在深夜,恐怕也沒有什麼不妥吧?”他說話時完全是一副弗朗希孔腔調,每一個尾音都拉得特別長,就好像女人拖著一個長長的尾裙那樣端莊肅穆。

就這樣,副主教和國王的禦醫寒暄起來。這也是當年的傳統,兩位知識分子見麵交談,總要先互相恭維一番,以極大的熱情來表示他們彼此相傾。而且,這種傳統一直延續至今:任何一名有學問的人恭維起另一個有學問的人時,都會言辭華麗,但是心裏卻是另一番光景。

可以想象,克洛德恭維誇克紀埃時說的話,無非是一些稱讚他妙手回春、醫術高明,並借此得到了國王的寵幸,還謀得不少的好處,這樣的好處來的非常穩妥、便利,甚至都超過了那些點金術士。

“說心裏話,誇克紀埃大人,我真羨慕你有一個比埃爾·維爾塞爵爺那樣的侄兒,我當時聽說他當上了亞眠的主教,我便興奮地徹夜難眠。”克洛德笑著說道。

“的確,這是偉大的上帝對我們的恩賜,當然,還要謝謝您,副主教先生。”

“我現在仍然對您聖誕節那天領著審計院那些人的樣子記憶猶新,你當時神氣極了,我真是羨慕啊,院長大人。”克洛德繼續恭維道。

“哦,不,請不要這樣稱呼我,副主教先生,我隻是一名副院長而已。”誇克紀埃謙恭道。

“對了,我想起來了,您在拱門聖安德瑞街還有棟房子。怎麼樣?它現在弄好了嗎?說真的,我很喜歡那棟房子,它是那麼豪華,那麼大氣,就算是盧浮宮我看也不過如此!”

“謝謝您的誇獎!盡管說它的造型還不錯,可它卻幾乎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啊,我看那,等這個房子蓋成後,我就要破產了嘍!”誇克紀埃時刻都在為自己找尋著解釋。

“開玩笑呢吧,誇克紀埃大人,”很明顯,克洛德不願意就此放過他,“典獄和司法宮典吏不是每年都會向您支付很高的報酬嗎?再說了,您還有那麼多的領地,這可是塊大肥肉啊,單單是每年上繳的租金就讓您花不完啊!”

“哎,哪有您想得那麼好啊,先生。我在波瓦塞的領地根本就沒有上繳過租金。”誇克紀埃裝出一臉沮喪地說道。

“可就算那樣,那您從特裏埃、聖潔姻斯、聖日耳曼·昂·萊伊這幾個地方收上來的錢也不少啊!”

“能有多少?無非也就一百二十利弗罷了,何況它們還不是巴黎幣。”誇克紀埃笑嗬嗬地說道。

“國王樞密官這個位置可一直都是您的,這個位置的收入肯定是相對穩定的吧,想必數目也不小!”克洛德仍居緊追著這個問題不放。

“您說的這個倒是確有其事,不過可惜的是,那塊該死的波利尼領地,盡管名聲遠揚,但油水卻少得可憐,每年的收入連六十金埃居都不到。您說可恨不可恨?”麵對克洛德的窮追猛打,誇克紀埃仍舊是禮貌有加地回答著。

克洛德和誇克紀埃的一番對話,表麵上聽起來和顏悅色,其實卻是針鋒相對,克洛德的每一句看似奉承的話,無一不包含著對誇克紀埃冷酷的挖苦和辛辣的諷刺,盡管他麵帶微笑,可話裏卻充滿了刻薄。也許,克洛德副主教非常樂意從嘲弄別人的言語中收獲快樂和滿足。可誇克紀埃好像絲毫沒有察覺,仍舊是信以為真地聽著。

最後,克洛德非常虔誠地握著誇克紀埃的雙手,鄭重地說道:“我願意用我的靈魂發誓,我看到您如此健康快樂地活著,我感到無比地高興。”“那也是托您的福啊,尊敬的克洛德先生!真的很感謝您!”“對了,我順便問一下,您那尊貴的病人,現在情況怎麼樣?”克洛德順便打聽道。“哦,這件事嘛,我跟您說實話,我一直都是盡心盡力的在為他服務,可似乎他付的醫藥費不太夠用!”誇克紀埃一邊說著,一邊對著旁邊那個跟自己一起來的人投去異樣的眼神。“真的是這樣嗎?誇克紀埃,我的夥計!”這是那個人自從進屋後第一次說話。

頓時,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和聲音引起了克洛德的注意,他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東西。自從這兩位貴客進屋之後,他便沒有留意過這個陌生人,因為對他來說,能讓來拜訪自己的這位誇克紀埃,國王的禦醫感到高興才是最重要的。他使出渾身的手段去巴結這位禦醫大人,希望他日後在國王那裏能為自己美言幾句,但對這位陌生人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隻是誇克紀埃給他引薦時,出於禮貌問題,他順口問候了一句:“很榮幸見到您,先生,您也是學術界人士嗎?”他用謹慎的眼神重新審視著這個人,看見的隻是他那銳利的目光,目光背後好似隱藏著無盡的智慧和秘密。不難看出,這是個上了年齡的人,大概六十來歲的樣子,盡管他的相貌一般,卻無處不透著一股震人心扉的威嚴和堅毅,特別是他那雙目光逼人的眼睛,好似在不停地往外散發著咄咄逼人的視線。不過,他的身體似乎很虛弱,麵容憔悴。

這個人好像一直在等待著克洛德跟自己說話,如今克洛德終於開口了,隻見這個人絲毫沒有猶豫地說道:“尊敬的副主教先生,請先允許我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杜韓若長老,一個外省的求學者。我久仰您的大名,對您淵博的知識、聖明的裁斷,早已極為傾慕,今日得以見麵,我倍感榮幸。我此次前來是想當麵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長老?”對方的這一稱呼,不禁再次引起了克洛德的注意,以他靈敏的嗅覺,他已經猜出此人絕對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好手,應該不亞於自己,盡管他其貌不揚,想必也沒那麼好對付。於是,克洛德不得不對眼前的形式再做一次新的評估了。片刻過後,克洛德臉上那虛偽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嚴厲肅穆,以及深邃的目光。然後,他悄無聲息地坐在了他那把安樂椅上,同時也擺手示意誇克紀埃和他的同伴也坐下。克洛德手托著腮幫,他知道下麵也許就要進入正題了,於是他把目光對準了杜韓若長老,隨即說道:“不知長老深夜造訪有何指教啊?”杜韓若長老再也沒有客套,直接說道:“不瞞您說,先生,我身患很重的疾病,找了很多醫生都沒有,我聽說您精通醫學,並且有很深的造詣,堪稱當代的埃斯科拉庇厄斯埃斯科拉庇厄斯:羅馬神話傳說中的醫神。因此,我冒昧地問一句,不知道您能不能給我帶來一絲希望?”杜韓若長老的語氣分明有一些急切。

克洛德聽完杜韓若長老的話,直接搖了搖頭。“這恐怕不容易啊,”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杜長老,恕我直言,想必您也是一個學識淵博之人,既然如此,那就回頭看看牆上吧,上麵便有我的答案!”聽完克洛德的話,杜韓若長老不由自主地扭轉過頭,隻見牆上清清楚楚地刻著一行字:

醫學隻不過是夢幻的女兒。

——雅北裏克雅北裏克(約250—約330):希臘哲學家,新柏拉圖哲學學派的重要代表,他用巫術和魔法拉來取代純精神和靈智的神秘主義。

旁邊的誇克紀埃不僅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同時他也看到了牆上的那行字。隻見他迅速湊到杜韓若長老的耳邊,用一種其他人絕對聽不到的聲音抱怨道:“您看,我早就跟您說了,他這個人的精神早已經不正常了,您還執意要來看個究竟,現在怎麼辦?吃癟了吧?”杜韓若長老同樣也是用非常低的聲音回答道:“別著急啊,誇克紀埃先生,說不定這人還真有一些本事。”說完,他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很顯然他是為了安慰自己才這樣說的。誇克紀埃不以為然,語氣冰冷地說道:“那就隨您的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