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各歸各位(2)(1 / 3)

“最恨的就是那個女人。”居第爾趕緊接口道。

其他的巡防隊員立即異口同聲地證實了老巡防吏的話。特裏斯丹從麻袋女這裏一無所獲,隻能作罷。

“走,去別的地方。”特裏斯丹惡狠狠地說道,“今天不抓住埃及女巫,誰都別想回去睡覺。”

但是他還是猶豫著不肯上馬,他就像聞到獵物氣味的獵犬,不肯立即離去,而且他的目光不停地掃視著四周。隱修女這時都快緊張得閉過氣去了。終於,特裏斯丹搖了搖頭,跳上馬去。隱修女緊繃的心弦這才鬆了下來。她偷偷地看了女兒一眼,輕輕說道:“得救了!”

可憐的吉卜賽姑娘一直躲在角落裏,不敢動彈,不敢說話,甚至都不敢呼吸。母親和特裏斯丹的交鋒她看得清清楚楚。等她聽清楚母親跟她說的話後,她才粗粗地喘了口氣,才放下心來。就在這時,她聽見一個聲音說道:“牛角尖!總監先生,我是軍人,絞死女巫不是我的職責,再說民眾暴亂已經平息,我也該回部隊去了。別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你肯定覺得我還是回部隊的好,免得我的士兵們沒有隊長。”

天哪!這是弗比斯的聲音!吉卜賽姑娘立刻激動萬分。他就在這裏!姑娘始終都認為,他是她的靠山,她的朋友,她的愛人,她的避難所。於是,她立刻就站了起來,居第爾想阻止都沒有來得及,姑娘已經撲到了窗戶邊。隻聽見她大喊道:“弗比斯!救救我,弗比斯!”

可是,弗比斯不在這裏,他已經跨上馬跑到了刀具廠街的拐角。但是,特裏斯丹還仍然在這裏。

居第爾大吼一聲向女兒撲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便把她拉了回來。可是已經遲了,特裏斯丹已經看見了。

“哈哈哈!”他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活脫一隻餓狼的嘴臉。他大叫道:“‘老鼠洞’裏原來不止一隻老鼠啊!”

“看來我說對了。”剛才那個士兵說道。

“你果然是一隻好貓!昂裏耶·庫讚先生在哪裏?”特裏斯丹用手拍了拍那個士兵的肩膀,說道。這時,應聲走出來一個人,看樣子不像個當兵的。他身著一件半灰半棕的外套,留著平頭,帶著皮衣袖,手裏還拿著一根繩索。他是特裏斯丹的忠實走狗。

“老夥計,”特裏斯丹說道,“我猜,我們要找的女巫就在那裏,你去把她給我絞死。你的梯子帶來了沒有?”

“在柱屋的棚子裏有一架。”庫讚先生答道,“是不是在那個正義台施刑?”他伸手指了指那個絞刑架問道。

“是的。”

“嘿嘿!”庫讚先生笑了笑,他的笑聲比總監先生還猙獰,說道,“那就更方便了。”

“快點!絞死了她再笑也不遲。”特裏斯丹說道。

自從總監先生看見吉卜賽姑娘後,隱修女覺得自己又失去了希望,便再也沒說一句話。她將半死不活地女兒放到原來的角落,重新站回了窗前,直視那些士兵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凶狠瘋狂。當庫讚走近小屋的時候,更是被她的樣子和目光嚇得直往後退。

“大人,咱們要抓哪一個?”他對著特裏斯丹問道。

“年輕的那個。”

“嗯,那就好,這個老家夥看起來不好對付!”

“可憐的愛跳舞的姑娘!”老巡防兵這時候說道。

昂裏耶·庫讚再次走到窗子前,他不敢看居第爾的眼睛。隻聽見他訥訥地說道:“夫人……”

“你想幹什麼?”麻袋女打斷了庫讚的話,惡狠狠地問道。

“夫人,您就把那個女人交給我,這是總監大人的命令。”

“沒有人,除了我。”麻袋女吼道。

“別在說謊了,我們都看見了。”

“那你就再看看吧,你把頭伸進來。”麻袋女冷笑道。

庫讚先生看了看她的手,並沒有輕舉妄動。

“快上啊!”特裏斯丹大喝道。這時,他已經下令把屋子團團圍住,自己騎在馬上指揮。

庫讚先生再次來到總監先生麵前,神情帶著尷尬。隻見他把繩索放在地上,笨拙地轉動著帽子,問道:“從哪裏進去?”

“從門進去啊!”

“沒有門。”

“那就從窗戶進去。”

“太窄了。”

“那就把它拓寬,你們不是有十字鎬嗎?”特裏斯丹大聲怒吼道。

隱修女站在窗戶邊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時刻戒備著。盡管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並且不知道如何應付接下來的場麵,但她知道,絕不能讓人把女兒帶走。

很快,庫讚先生從柱屋棚子裏找來了工具箱,還拖過來一架雙層梯子架在了絞刑架上。這時,五六個士兵拿著鐵鍬和鐵鎬走向小屋。

“老家夥,乖乖把那個姑娘交出來。”總監大人大聲喝道。

隱修女看了他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上帝的腦袋!”特裏斯丹嚷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們絞死那個女巫?這是國王的旨意。”

可憐的麻袋女這時又開始狂笑起來。

“為什麼?哈哈……她是我的女兒。”隱修女說話的聲調,就連經常絞死人的庫讚聽了,都感覺害怕。

“我們不管你這個,我們隻是奉旨行事。”總監先生說道。

“你們的國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隻知道,她是我的女兒。”隱修女厲聲說道,她比剛才笑得更加厲害了。

“把牆砸開。”特裏斯丹已經失去了耐心。

在牆上砸出一個洞,隻要砸去窗下一層石頭就行了。麻袋女看見撬杠和鐵鎬在破壞她的小屋時,她發怒了,徹底地發怒了。忽然,她舉起那個當枕頭的石板,狂笑著向眼前的士兵砸了過去。可惜沒有砸中,因為她的手在不停地發抖。

這時,盡管太陽還沒有出來,但是天色已經大亮。朝霞染紅了柱屋那根破敗不堪的煙囪。此刻,這座城市裏很多早起的人們正在打開窗戶,幾個小商販正從河灘廣場經過。他們停了下來,看了看“老鼠洞”四周圍著的官兵,隨後便走開了。

那位可憐的母親坐在女兒身邊,用身體擋住女兒,目光緊緊盯住窗戶,耳邊不斷傳來女兒的念叨聲:“弗比斯!弗比斯!”

突然,麻袋女眼睛緊緊盯著的石頭被撬鬆了,而且窗外還傳來了特裏斯丹的加油聲。這時,這位母親的體力好像又恢複了一樣,大吼大叫起來,聲音猶如鋸子一般刺耳難聽。她不停地咒罵著:“滾!滾!狗強盜!真可惡,你們這些強盜。難道你們當真要搶走我的女兒嗎?我再說一遍,她是我的女兒。哎,膽小鬼!哎,劊子手奴才!救命啊!失火了!有人要搶我的女兒啦!……”

接著,她又麵向特裏斯丹罵道:“你過來抓我的女兒啊,你這個混蛋!過來啊,膽小鬼!她是我的女兒,我告訴你們,我看誰敢抓她?你知道孩子是什麼意思嗎?你這個豺狼,看來你從來沒有跟你的母狼睡過,從來沒有生過狼崽子吧?哈哈……”

“快,撬下石塊,它已經鬆動了。”特裏斯丹說道。

很快,九根撬杠一下就把那塊石頭撬開了。然而,就在這時,隱修女撲了上去,她緊緊抱住石頭企圖把它再推回去。可是,她還是失望了。“哐當”一聲,石頭掉到了地上。可憐的母親看見入口已經被打通,就不顧一切地橫倒在那裏,用身體擋住了入口。而且,她還不住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

“別愣著!趕緊進去抓那位姑娘!”特裏斯丹命令道,自己始終沒有動。

隱修女怒目圓睜,神色非常恐怖,直把那幾個士兵嚇得連連後退。

“上去啊!”特裏斯丹吼道,“昂裏耶·庫讚你上。”

可仍舊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去。

“他娘的,還是當兵的呢,連個女人都怕,真丟臉!”總監大人罵道。

“大人,”庫讚說道,“你說她也是個女人?”

“她簡直就是條瘋狗!”另一個士兵也說道。

“上去!”總監先生憤怒地說道,“洞口已經足夠大了,你們三個人一起上去。就像攻打彭多瓦斯一樣。速戰速決!誰敢後退一步,立斬不赦!”

士兵夾在隱修女和總監大人中間,進退兩難,但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向“老鼠洞”挺進。

然而,就在這時,隱修女忽然跪了下來,撥開遮住臉的長發,兩隻枯瘦如柴的手也是垂在腰間,大顆的眼淚順著兩頰往下直流。隨後,她便開口說話了,不過聲音懇切而柔和,聲調更是哀婉,讓聽者無一不感動。就連特裏斯丹周圍那幾個劊子手,都止不住抹眼淚。

“各位大人!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各位,那位姑娘其實是我的女兒,她是我十五年前丟失的親生骨肉。請聽我說吧,這是我的一段傷心事。要知道,我跟你們軍警先生們很熟悉的,從前我生活放蕩,很多小孩子看見我就朝著我扔石頭,可是你們軍警對我一直很好。你們明白嗎?隻要你們繼續聽下去,你們肯定會把孩子留給我的。我是一個可憐的妓女,埃及女人在很久以前偷走了我的孩子,可是我卻把我孩子的一隻小鞋,對,就是這隻,一直保留了十五年,你們看,她當時的腳才這麼小!那是在蘭斯,香花歌樂女,苦難街。你們可能知道,那個人就是我。那時你們還年輕,真是一段快樂的時光啊!各位老爺,你們會可憐我的,對不對?埃及女人把我女兒偷走,一藏就是十五年。我一直以為她已經死了。你們想想,好人哪,我以為她已經死了。我在這個小屋裏度過十五年,日子是多麼的淒慘!可憐的親愛的小鞋子!我哭了整整十五年,仁慈的上帝終於聽見了,就在昨天夜裏,他把她還給我。多虧了上帝的庇佑,我的女兒才沒有死!可她現在還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啊,我相信你們不會抓走她,對不對?讓她繼續快樂地享受陽光吧!……她並沒有冒犯你們,我也沒有。我現在隻有這一個親人了,而且我也老了,這真是聖母可憐我們啊!……總監大老爺,一看你就是慈悲為懷的好人,你絕對不會難為她,對不對?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們了,請你們把女兒留給我吧!我給你跪下了,像乞求耶穌基督那樣乞求您!對了,你們說起國王,殺死我女兒對他有什麼好處啊?再說了,國王一向都是仁慈的!她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不是國王的,也不是你們的!我們願意離開這裏,就請你們抬抬手放過我們娘倆吧!啊!你們都是大好人,我愛你們大家!你們不會忍心抓走她的,不是嗎?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這位偉大母親的手勢、聲調、邊說話邊吞咽的淚水、合攏起來又絞在一起的雙手,那令人心酸的苦笑,以及讓人揪心的慘叫,紙筆根本難以描述。

她不再說話了。特裏斯丹先生緊緊蹙著眉頭,但他這樣做隻不過是為了不讓自己眼眶裏的那滴淚水流下來而已。最後,他克製了同情心,生硬地說道:“這是國王的旨意。”隨後,他便湊到昂裏耶·庫讚的耳邊說道:“趕緊動手,速戰速決。”殺人如麻的總監先生也覺得自己的心已經軟了。

很快,劊子手和士兵們闖進了小屋,不過這回那位母親並沒有阻攔,隻是向著女兒爬去,拚命地用身體掩護著女兒。吉卜賽姑娘這時也是充滿恐懼地喊道:“救救我!媽媽!救救我!他們過來了!”

“我來了,親愛的女兒!我來保護你!”那位可憐的母親答道。隻見她拚命地將女兒摟在懷裏,拚命地吻著她,母女倆躺在地上,母親趴在女兒身上。此情此景,簡直慘不忍睹。

昂裏耶·庫讚把手插到姑娘的臂膀下麵,把她攔腰抱了起來。姑娘感覺到這雙手,“啊”地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劊子手也是情難自禁,眼淚一滴一滴滴在她的身上。他想把姑娘抱走,可那位母親死死抱住女兒的腰不放手,根本無法掙脫。昂裏耶·庫讚沒有辦法,隻能連同這位母親一並拖出了小屋。這位母親也是緊閉雙目。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他們遠遠看到,這邊拖著兩個女人向絞刑架走去。“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這是特裏斯丹行刑時的老規矩。

四周的窗戶上一個人也沒有,隻有遠遠的在聖母院的鍾樓頂上,仿佛有兩個黑色的影子站在上麵,並向這裏張望。

昂裏耶·庫讚拖著母女倆,走到了絞刑架前站住,然後便把繩索套在姑娘的脖頸上,但他心中實在不忍心,氣幾乎都喘不過來了。可憐的吉卜賽姑娘可能感覺到了繩索的寒冷刺骨,不禁身體搖晃,聲音淒厲地高喊了起來:“不!不!我不甘心啊!”而她的母親一直把頭埋在姑娘的衣裙裏,也是一言不發,隻見她渾身哆嗦,不停地吻著自己的女兒。劊子手趁機扒開她的手,因為力竭和絕望,這次這位母親並沒有反抗。很快,劊子手便把吉卜賽姑娘扛在肩膀上,在他那顆大腦袋旁邊,姑娘曼妙的軀體折成了兩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