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兀自出神,卻聽幼綿道:“一世又有多久?”
孫悟空難料到他這一次居然這麼快就出聲,不免有些意外,忙回答道:“人間一世三十載。”
幼綿想了下,這地上三十年,就是地上三十天。他努力用從前與三太子在一起的時光來計量,而不是現在人間度過的這時月,漸覺這實在不算久——三太子要是還記掛著他,也該來了。
若是三太子不來,他又能怎樣呢?其他的人他一概不識,隻有這猴子算是朝夕相處,雖然有時候要被欺負,但是對他尚算好。
思及此,幼綿對他點點頭。
孫悟空喜出望外,抱著幼綿又打了幾圈滾,直到聽到幼綿咿呀咿呀地叫疼才停下來;他拉起了幼綿,指尖一彈,法術便將兩個人身上的水吸走。
兩個人滾了一身的草渣,幼綿歎了口氣,坐下專心致誌地拂自己身上的那些,等身上幹淨了,看見孫悟空坐在他對麵,一身的草渣也不管,還隻顧著笑;幼綿隻得伸手幫他,問道:“你怎麼那麼高興?”
孫悟空眉飛色舞:“當然高興了。”
幼綿心裏有一半清明,大約是知道猴子那麼高興的原因多半是方才自己答應了他的話,但是另一半卻又覺得模糊,大約是那再之前“喜歡”二字的緣故。
喜歡又是什麼呢?摸不清楚。
他曾抱著三太子的胳膊說“喜歡”,隻因為他是被三太子養大的,但是三太子卻沒有露出高興的神色,
於是他便問孫悟空道:“你喜歡我麼?”
孫悟空故意道:“還好。”
幼綿又問:“那我喜歡你麼?”
一瞬間幼綿看到了孫悟空臉上的表情有些微變化,但是很快又恢複成平常所見的那張臉,寫著滿不在乎的,眼神又自鳴得意。
他瞧著幼綿,道:“那是自然。”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三十年便是把三百六十五日再過整整三十遍,就稱之為一世;這歲月說長不長,說短也是不短,幼綿把一棵桃樹上刻滿三百六十五道痕跡,又尋了另外一棵繼續刻。
孫悟空笑話道:“若是這些桃樹將來成精,第一個就是要來找你報仇的。”
幼綿白他一眼,站在一棵一棵桃樹底下望那些痕跡,摩挲半天,然後又抬起頭望天。
二十九年春盡,人間依舊車馬頻。
幼綿的法術終於有了些許長進,還都是托賴著孫悟空教他:太厲害的學不來,隻挑簡單的學了,比如讓酒壺滿溢,拈花擊物之類。
這一年已是初冬,早前已經下了一場薄雪;今日卻是無雪無晴,兩個人便坐在梅樹下,裹了厚厚的袍子看新結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