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南對在這樣陰森的地方能夠見到雲裳,感覺十分激動,見問,連忙把這段時間來的境遇扼要介紹了一番。原來,平興府那次,他重傷被雲裳救下之後,因為好醫好藥,很快就能夠下床走動了;但他身份尷尬,曾經參與過射殺鎮南軍的將士,所以軍中再不敢待了,正好羽林禁衛軍同他聯絡,要他以平興知府的府兵身份,投奔火蓮教做個臥底,又許了高官厚祿,他也就同意了----一番安排,才入了火蓮教,不過是個小卒,誰料正好遇到段南風和馮少綰從平興都督府出來,機緣巧合,竟然被馮少綰看中,帶在身邊打雜跟班。
不過羽林禁衛軍紀律嚴明,非命不得擅動。他雖然知道暗力營和馮少綰聯絡的事,可是在沒有見到羽林禁衛軍的聯絡信物之前,他卻是一點消息也不曾透漏。
兩個人正說著話,那門,居然又一次被輕輕叩響。
“陳阿南,你來見我,是馮少綰地命令麼?”
陳阿南搖搖頭,“我是看見無憂公主玉帶鉤的聯絡暗語,知道無憂公主要找羽林禁衛軍的人,這才趁夜來見地。”
“好,那我隻問你一件事:段南風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到了火蓮教?”
“段公子是最近才到的,聽說很受元師器重。”
門外地敲擊聲再次響起,與陳阿南那一板一眼地三沉兩輕不同,這兩次敲擊,顯得雜亂些,但仍然是規律的,帶些樂感,仿佛在說著什麼密語。
雲裳走到門邊,將門上用於通話地小孔拉開,輕輕問:“少綰?”
門外頓了頓,歎息似地回答:“是我。”
雲裳也歎,回身熄滅了壁燈,在陳阿南耳邊輕輕囑咐:“枕頭下麵有一個小竹筒,該怎麼做我都寫在裏麵,你自己去看。”
說罷,她去開了門,一閃身,自己出去了。
門外,真的是馮少綰。
他沒有料到雲裳忽然從裏麵出來,愣怔著退了一步,昏黃的燈光下,一時兩個人相對無言,竟然有些尷尬。
“帶我四處走走吧,還沒有參觀你們火蓮教。”雲裳率先打破了沉寂……可是,夜半,古墓,兩個敵對立場的男女,四處走走,真的,很合適麼?
“好。”馮少綰似乎也並沒有發現這建議的不妥之處,隻是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讓,待雲裳先走。
這是他做雲裳男寵時養成的習慣了。
雲裳心中一時有些怪怪的,卻什麼也沒有提,真的舉步,向著遠處黑暗中的甬道,慢悠悠地走去。
那不知道是什麼動物油脂製成的膏油燈,在潮腐的氣味中搖搖曳曳地燃燒著,而兩個人的影子,也隨著燈光,忽長,忽短。
“還記得從前那段時間,每天夜裏都這樣和你一起在府裏到處亂走呢。”她微微含笑,又一次打破沉寂。
“嗯。”馮少綰和她一樣一身白衣,和古墓中的氣氛倒是般配,也……如同當初他第一次在蓮心小築中與她共遊時的裝扮。
“記得那時候我還問過你怕不怕鬼呢,你說即使楚縉出現,你也是一劍賜它個灰飛湮滅。”雲裳略歪著頭,真如初見時的那般,打趣著他,“你真的很恨楚縉麼?”
“恨……不過不是這個原因。”
是在說他離開她的事麼?不是這個原因,是什麼原因?雲裳忽然停住了腳步,淡淡歎口氣,“少綰,你知不知道,我很後悔?後悔當初把你留在身邊。”
少年的腳步也隨她停下,垂了頭,遮住眼眸中的黯然,“應該的。”他背叛了她,離開了她,目前的立場與她敵對……她會後悔當初,理所當然。
她搖搖頭,“你不知道。我看見現在的你,就想起初見麵的時候……那時候,你會笑,會憤怒,會諷刺我----可是現在,和那個段南風給人的感覺倒是越來越象了:空靈飄逸,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反教人看了心疼。”
雖然暗昧之中看不清楚,但她也知道,那個少年垂下的睫毛定然是在輕輕顫抖。
“其實都是我的錯。”雲裳歎口氣,“當初在蓮心小築,我早知道你接近我別有目的,卻還是留下了你在身邊,我以為你既然與樓鐸有不共戴天之恨,又是忠良之後,那便總能與我相處得來----卻忘記了,人各有誌,豈可強求?若是我當初不一定用心計留你,想必今日再見,也不至於如此尷尬……可是,你也許不知道,我並不曾後悔曾經救了你。畢竟……那件事是出於我的本意。不過,你會用馮少綰這個名字一直活下去,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