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準沉默了一會兒,把繞在指尖上的她的發替她抿上去,轉了個位置低頭,讓自己能夠對上她的眸光,如此,她便已經在他的懷中了,隻是,兩兩目光相對時,卻都是冷靜得近乎淡薄的神色,哪似這些日子朝夕相處時的繾綣溫柔?
雲裳一言不發注視著他,夜空下,那見慣的魅惑容顏背襯點點星光,勾勒得線條帶出幾分剛意來,依舊是俊美絕倫,卻和平日的感覺差別很大,隱隱地卻讓她想起他擁有的那樣的身份。
一瞬間她忽然有些怕,怕他開口,怕他說出什麼她不希望的答案來。
然而他又軟化下去,俯身,深深淺淺的吻落在她的頰上唇邊,低喃似地再次轉移了話題:“雲裳,當初你是為什麼相信了你是從三年後而來的呢?”
她為什麼相信她是三年後來的靈魂?雲裳有些神不守舍,卻也貪戀他這一刻的溫柔。從那天馬車內她同意了他的三個條件,他們的相處便漸漸走上了一種穩定的模式,不問將來,隻是柔情千萬……可也僅止於這樣的溫柔。就仿佛塵沙落盡,本該坦然篤定,卻總不知道何時再卷起漫天風雲,飄搖搖還會身歸何處。
這不是,沒片刻就又起風了麼?
雲裳往他的懷裏縮了縮,伸手扶住了他的臉,慢慢說道:“如人飲水吧?我隻是相信而已。”
半晌,蓮準苦笑,“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實早該明白,這種事情。你既相信,我又何必懷疑?可歎我自詡聰明,還是反來自誤。”
雲裳從沒見過他這樣自嘲懺悔似地神情,一時有些愣怔,茫然開口,“段公子他……出事了麼?”
“你果然是知道的。”他地自嘲愈盛。“很抱歉辜負了你地信任,段南風已經落在胡人手中。生死未卜。”
雲裳當即翻身坐起。目光灼灼。仿佛直透人心。“怎麼會這樣?他不是一直被羽林禁衛軍囚禁在蘆泉島麼?你們……”
她話未說完。卻又頓住。隻執拗地看著蓮準。等待他地解釋。
其實她早就知道段南風滯留蘆泉島地事情應該和羽林禁衛軍有關。蓮準對這個人。應該是加倍防範著地吧?畢竟。他地身份實在特殊。大理王子、“佛女”後裔、和她一起從三年後而來。卻比她多了那三年記憶地人……作為羽林禁衛軍地都指揮使。若是輕輕放過了他。那才是不可想象地事情了。
也正因如此。在得知段南風留居湖南之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個人。應該是被羽林禁衛軍軟禁了。
是地。軟禁了。或者。更可能。是囚禁了。她不相信蓮準沒有采取過各種手段。試圖從段南風那裏獲得更詳細地資料。更有價值地信息;即使是她得到地各方麵地資料統統表明。段南風留居湖南是出於本人意願。甚至是另有目地,譬如說接近陸慎;可她還是直覺地相信他是被羽林禁衛軍囚禁了。
白日裏她見到陸慎,一瞬間記憶翻騰,壓都壓不住似地湧起諸多情緒,那時候她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段南風。如果說這世間還能有什麼人讓她“得回”那三年記憶的話,怕是隻有這個人了……可想到他在羽林禁衛軍手中,自然不可避免要懷疑這次記憶的恢複會和蓮準有關;之後是她的出言試探,再之後是他的欲語還休……
“雲裳。你會不會……怪我?如果……我是說如果,段南風出了什麼事地話……”
會不會怪他?自然會。
他能這樣問,段南風落入胡人手中的事,想必與他有關。而雲裳的為人,向來是“恩怨分明”,對自己人,或是喜歡地,不遺餘力地好;對敵對的,即使是“正義”一方。也不會吝嗇打擊報複。至於段南風。就算不提他和她那所謂“三年”的糾葛,隻怕。他也是她所知的唯一這世上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了。
可是……看見眼前的那張麵孔,那總是波光流轉的鳳眸,那神色中總是透出睥睨天下如一切盡在囊中的那麼一張臉,如今卻顯出些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模樣……不知怎麼,話到嘴邊就變了味道。
“我以前一直不相信怪力亂神,鬼神這種虛幻地東西,有誰見過?”她語氣淡了下來,“隻要看看我從,娘,那裏學來的那些幻術,或者也可以叫巫術,就能知道,鬼神,都是騙人的;催眠可以叫攝魂,移物遁形也大抵是些小戲法兒……當初段公子的那些話,會相信的人,才是不正常的吧?”
她垂下長睫,並沒有躲開他握過來的手,“我說我相信了自己從三年後而來,卻並不意味著我完全相信了段南風,你知道我不是一個良善的人,防人的心思也一直都很重;所以我明知道依靠他是一個捷徑,卻還是選擇了遠離;所以我看著他落入了你地掌握,卻一直等到現在,才踏上前往湖南的路……我不知道他的處境和我回複記憶有什麼關係,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又落到了胡人的手中,但我想說的是:如果他真的出事,我必然也算得上是劊子手之一吧?這樣的我,可有資格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