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的目光正交彙在一起的,卻是數十日不曾上朝的無憂公主,目前官居一品的龍圖閣大學士樓雲裳。
這個世人眼中的大奸大佞之人,此刻竟然敢和陛下對視,直視聖顏已經是大不敬之罪!可她偏偏沒有一丁點的害怕畏懼之意,好似她在看著的不過是自己的一個熟人而已,隻是這個熟人這個時候有點不能接受自己的質疑,有點鬧情緒罷了。
新晉的學士楊紅籌和薑提學都不由得為這個人捏了一把冷汗。
鳳紫泯握著龍椅的手指捏的有些發白,他沒聽錯,她剛剛向自己詢問的,正是眾多的大臣都心知肚明卻沒有一個人敢問出口的事情。
他以為他可以瞞她瞞得很好,她不是一直都在碧落山莊裏住的很安逸麼?
她……終於還是為了他而來了。
而此時,眼前的她是如此的淩厲,盡管她的臉上帶著笑容,而她整個人現在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氣息,隻有兩個詞——責備,質疑。
責備他為什麼會明明知道陸慎的大軍已經糧草危機,卻為什麼一點動靜一點舉措都沒有?質疑他是不是存了心,打算要那十幾萬的人和陸慎一起同歸於盡?
如果是前者,那他就是個昏君。而如果是後者……
雲裳的眼神黯了一黯,如果是後者,那麼她想要問問鳳紫泯,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此時,曹太傅忽然開口,打破了這對君臣之間的尷尬的局麵。可他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什麼雲裳願意聽見的話。
“無憂公主,此言差矣。且聽老夫為你道來吧。”
雲裳含笑側目,微微拱了拱手,卻帶著一幅已經做好接招的準備的表情瞧著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男人,“願聞大人的高見。”
十幾個小時之間。
在碧落山莊,香香被她打發到瓔珞的房間裏去,兩個小姑娘年紀相仿,有不少共同的語言。而更重要的是,雲裳這個時候真的沒有心情和她敘家常。
蓮準和她隔著一張書案,一襲白衣的他,此刻看起來出塵風雅。
他的對麵,雲裳的一身緋紅色衣裳也沒能將這個女子的氣色襯托得好上半分。
“當真要去麼?”許久,蓮準才問了出來,他看得出,雲裳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去找鳳紫泯將這件事情的緣由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問明白,她不會罷休。
雲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將目光放在南麵的牆壁之上,雪白的牆壁上除了有幾幅丹青書畫之外,最顯眼的就是一張精致的弓箭,亮黑翠藍的孔雀翎毛閃閃發光,箭身上流轉著冰冷的眼色。
這冰冷又明豔的顏色,實在是像極了此刻樓雲裳的內心。
對於陸慎的窘境一經證實,她就不能再坐視不理。
“幫我安排一下,籌措糧草的事情吧。”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心裏,已經明了。
蓮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
“願聞其詳。”那女子的眸中光芒冷冽又殊麗,像是某種磨練的上好的鐵器,散發著嗜血的征兆。
曹汝言稍稍一愣之後,才坦然開口道,“陸將軍大軍三十餘萬,要籌措這麼多人的糧草,尚且需要時日……”
“敢問太傅大人,大人口中所說的時日,是要多久?”雲裳並不打算就此罷手,而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將這件事情問個明白透徹。
“這個,應該要看兵部和戶部的進度。”曹太傅如是回答。
雲裳微微點頭,轉過身,在兩班文武之中找到兵部和戶部的管事之人,“正好兩位大人都在,就請二位替太傅大人回答一二。”
那兩個被點到名的兵部和戶部的管事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慌張,兵部的管事率先開口,“公主大人,從去年開始,兵部和戶部因為兩軍交戰的事情已經預支了太多的資金和糧草,一時之間要籌措到三十萬大軍的糧草,恐非易事。”
“公主您也知道,如果咱們朝廷要是緊著找老百姓征收糧食的話,恐怕會引起民怨載道。”戶部的管事也跟著隨聲附和。
雲裳不禁冷笑,這理由來的真正冠冕堂皇,民怨載道,這四個字宛如一頂巨大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頭上,如果自己此時再去追問何時能籌措到糧草的話,豈不就是成為連累皇帝成為被百姓責罵的昏君了嗎?
她難道還嫌棄自己大奸大佞之臣的名頭不夠響亮嗎?
雲裳冷冷一笑。
她還不知道自己和朱富貴同陸慎一起商量的三十萬大軍的幌子居然會在此時成為掣肘他的致命緣由。
這一點,讓雲裳深深地陷入到了自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