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準……蓮準……你快來嘛。”
“這是。”蓮準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在竹林的深處,竟然矗立著一方矮矮的石碑,上麵隻用石綠色的膏筆寫著,“衣冠塚”三個大字。
“當時的場景,我們都認為雲裳能活下來的概率太小,而二弟又十分……所以就在此處立了一個墓碑,隻為追思而用。”
蓮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那上麵勾勒的幾個字,忽而撫著石碑笑了起來,“雲裳,你要我來的地方,就是這裏麼?”
“半生輕狂客,半生泉下相候。原來是這個意思。”蓮準的神情一下就釋然了,他忽然明白了雲裳臨終時的那種不舍和不甘。可憐一介孤女,濁浪排空的宦海裏幾經沉浮,最後被逼到如斯境地,竟是上不能入天,下不能入地。而自始至終都沒有向對手屈服過分毫……這樣的雲裳,可悲,可歎,可憐,也可敬!
“我來,就是要來陪你的。”蓮準挨著石碑坐下,神情溫婉且安逸,好似找到了他最終的歸宿一般的淡然。“諸位,請回吧。”
“蓮準新君,你可是認真的?”鳳紫泯退了一步,有太多的震撼,他知道蓮準的這個王位是如何的得來不易,是如何的忍辱負重,他……要留在這裏,就是要將這來之不易的江山恭送給他的那位王兄了嗎?
“鳳紫泯。”他第一次開口稱呼他的名字,“你可能永遠也不明白,為什麼雲裳會選擇我,而不是選擇你。”
鳳紫泯的手心裏微微滲出汗水。
“因為你永遠都是那麼理智,那麼冷靜,你要做的事,就是帝王應該做的事,而我,我可以為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已經夠心安。她的開心,你不會懂,也做不來。”蓮準慢慢將頭靠在那方衣冠塚上,淺笑如蓮。
“你怎知我不會做一件讓她開心的事呢?”
“哦?”
“我大鳳朝的鐵戈兵器永不踏入蒼浯國的邊界一步,你說這件事,能不能讓她開心?”鳳紫泯挺直了脊梁,轉過身去不再看那方石碑,雲裳,這是我能為你做的,唯一的一樁事,你,可滿意麼?
“不錯,這個承諾很好,我很喜歡。”蓮準看著鳳紫泯的背影,淡淡一笑,“臨行之前我早已下了最後一道王命,蒼浯國的勇士也不會跨界一步,騷擾大鳳朝的安寧,鳳紫泯,你我從此罷兵言和,在沒有什麼事能夠比這更讓她高興的了吧。”
“好。”
兩個年輕的帝王在墳塚之前匆匆下定了一個沒有盡頭的約定,看似漫不經心,而它背後所蘊含的沉重卻讓人不願想象。
天下沒有一個王不想開疆辟土。
而他們選擇了罷兵言和。
翌日清晨,鳳紫泯起駕回朝,國不可一日無君。
陸慎仍舊守在無盡山內的農舍之中,和往常唯一的不同是,自家兄長陸謹推官辭行於王上,自請遁入空門,看破紅塵之人,紅塵自無有留戀。
而看破紅塵的人遠非他一人。
“陸慎,若我隨她而去,請你,將我們合葬一處。”邪魅的眼中毫無恐懼,反而有著濃濃的期待。“我不知她從哪裏來,卻想去瞧瞧她到底往哪裏去。”
第七日上,陸慎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將一方白帛蓋在衣冠塚及靠在它身上溘然長逝的人的身上。
死去的人已經冰涼,僵硬的手心裏仍握著一方雕刻栩栩如生的玉石人像,人像之上,眉目宛然。而那對能看透世間繁雜冗暗的眼眸之內,卻無聲的含了一滴晶瑩淚珠,在陸慎的驚愕之中,滑落在蓮準的手心。
山有木兮樹有枝,心悅君兮,君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