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以前說過,我最大的優點就是有數,明白自己該做什麼。這大概也是她對我總是特別放心的原因。很多年後,我常常想,如果我不懂事一點,她會不會因為放不下我而舍不得走。我一直是個乖孩子,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

高考我被分在3中,一大早趕到學校,做校車過去。非典的疫情已經快要消失了,不過進考場的時候還是免不了要量體溫。蟬鳴讓氣溫更加悶熱。大家排著隊一個一個進場。我一直都挺鎮定的,也不著急,可是當預備鈴響起的時候,忽然緊張起來。握著筆的手直哆嗦。看來我也難免落俗。

我在褲子上摸了摸,把手心的汗水都蹭上去。卷子到了手,忙不迭的寫名字,塗卡。因為緊張名字被我寫的歪歪扭扭,好歹能看是出葉琛兩個字。很多人喜歡卷子發下來先翻到後麵去看大題或者作文的題目。而我從來都是按部就班的做,如果前麵沒寫完不會看後麵的。我知道自己是個定力不足的人,如果知道了作文題目難免會分神去想。萬一碰上很難的題目,做其他的題目的時候也會受到影響。我寫字的速度不快,最後剩下作文的時候,往往隻有一個小時了。

卷子被我掀過來,是命題作文,題目是,轉折。語文是我的弱項,老師總說我的作文寫不出彩。也許我的確是個感情豐富的人,可是議論文我真的不在行,那種自相矛盾的議論我寫不好。也許是因為遭遇了太多的不幸,上蒼在高考上可憐我了。這兩個禮拜,我做了很多卷子,盡全力讓自己恢複到入院前得水平。但是還是有些力不從心,那麼這個作文題目也許就是上蒼對我補償。

這半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轉學,非典,我和我家人,我和李渭然,太多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的轉折,我一點一點的摸索,一點一點的前進。努力,堅強的走下去。從來沒有哪一次在寫作文的時候會有這種感覺,手下的筆就沒有停過,就像是在宣泄我內心強烈的感情。

腦子裏不停的閃現出的那些畫麵恍若隔世。和李渭然在情人節的街頭溜達,考了前10名被爸媽誇獎。李渭然的離開,非典的發生。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的生活就像是部清新的小文藝片,結果拍著拍著,忽然轉折了,變成了勵誌少年的奮鬥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勞其筋骨。或許我以後真的能成大事也不一定,隻是這個轉折這的太殘酷了。

整整兩頁的作文紙被我寫的滿滿的,還有15分鍾交卷,從來沒有發現自己寫字竟然這麼快。以前的時候寫作文,都是拚了命的往800字的線上爬,爬到最後總是差了那麼一點,然後很痛苦的再另起一段抒點情什麼的廢話,把字數拽一拽。可是這一次寫的很流暢,一句廢話也沒有。全文裏唯一的一句廢話大概就是,我愛我的家人。這句話,即使我不說,他們也會明白。

我把卷子又來回檢查了一遍,倒扣了攤平放在課桌前。白色的紙麵上,可以看到字體的印痕。

語文考的很順,接下來的科目發揮也挺好。下午是數學,我答得很順手,數學一直是我的強項,不過卻是李渭然的弱項,每次我的個位數都比他的總分要多。

從考場出來,學校外麵擠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大多都帶著口罩,那個時候疫情快結束了,已經一個禮拜沒有新增病例了,但是還是讓人放心不下。我抻著脖子瞅了瞅,沒有李渭然的身影。如果他來接我,一定會讓我第一眼看到他。大批大批的學生湧出來。門外的家長也跟著騷動起來,喊著孩子們的名字,其中不乏貝貝,樂樂這樣聽起來很幼稚的名字,不知道貝貝,樂樂們聽到他媽在這種場合公然喊他們的小名是什麼反應。

“琛兒!”我好像聽見有人喊我,似乎是我爸的聲音。怎麼可能呢,他大概已經顧不上我了,也許連我什麼時候高考都不知道。再說現在剛5點,他還沒下班呢。

我低著頭繼續往外走。剛從校門口出來就被人一把撈住肩膀。竟然真的是我爸!他竟然來接我了!“琛兒,考的怎麼樣?”我爸這段時間瘦了不少,但是本質上還是個胖子,他把我護在身前,用肩膀隔開擁擠的人群。

“挺好的。你怎麼來了?”

“那就行。”我爸點了點頭,他的臉色還是那麼憔悴。額頭上全是汗水,應該在太陽底下等了很久了。我把手伸到褲兜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給我爸擦汗。“我能不來麼,你今天高考啊。”我爸推著人群往外走,我跟在他後麵。他右手的小拇指不自覺的伸出來。小的時候他帶我出門,他的手太大,我握不住,他就單伸出小拇指來讓抓著。心一下子就軟了,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來接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多年都沒有丟下伸小拇指的習慣。我伸手握住我爸小拇指,他用剩下手指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就和小時候一樣沒有停頓,依舊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