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竹海(上)(2 / 2)

老許脆生生應下,舉目看了看,低聲道:“顧大哥,到了,在你右手邊。”

顧淮應聲右轉,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曲曲折折的流觴曲水,在這林中小溪一旁,有一矮桌兩蒲團,桌上擺著兩壇竹葉青以及幾樣地道小吃,一看精致程度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在矮桌旁,有兩人,乾國祭酒祁鉞跪坐在蒲團之上,一盲武士懷抱青鋒安然利於祁鉞身後。

看到顧淮如約而至,祁鉞挺直上身,一甩袍袖拱手行禮,笑道:“沒想到在這種時刻顧老弟如約而至,我倍感榮幸啊,還有許老弟,也終於從那暗無天日的詔獄裏出來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老許麵無表情,顧淮微笑見禮,道:“祁老哥有如此雅興,又在這竹海之中設宴相請,顧某,安敢不來?”

祁鉞一伸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顧淮點頭,脫掉布靴,與祁鉞相對而坐。

祁鉞一手挽著袍袖,一手替顧淮倒上一杯竹葉青,徐徐道:“說起來,咱們老哥倆雖說相見的次數不少,但這幾年,卻從來沒有相對而坐聊聊家長裏短的時候。顧老弟呢,日理萬機心係天下,而我又是一閑雲野鶴整日忙些不著調的事情,咱倆日子也就都湊不到一塊去,今天難得顧老弟有空閑時候,竹海之中用著竹葉青,那可是一享受啊,顧老弟定要多喝幾杯多喝幾杯。”

顧淮輕扣兩下桌麵以示道謝,看著杯裏的竹葉青,頭也不抬緩緩說道:“古人雲:以勢交者,勢傾而交絕。以利交者,利盡而交疏。以色交者,花落而愛逾。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

祁鉞放下酒壇,沉默一會兒,抬頭苦笑,說出了這句話的後半個字:“道若不同,立成寇仇。顧老弟,我們兩個數年未曾相對飲酒,難道我們兩個一坐下來,就要圖窮匕首見嗎?”

顧淮端起酒杯做了個請的姿勢,祁鉞同樣端起酒杯,二人示意之下,滿飲而盡。

顧淮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不顧形象地抬起袍袖擦了擦嘴角酒漬,讚歎道:“確實好酒,祁老哥,還記得咱倆上一次喝酒是什麼時候嗎?”

祁鉞替顧淮添酒,聞言說道:“怎麼不記得?應該是七年前,我那不成器的孫兒滿月之時,當時我與顧老弟,在後堂之中,喝了個一醉方休,但也因為各自的政治理念爭論不休,最終誰也沒有說服誰,定了個十年後看分曉的賭局。”

顧淮仰頭,感受著嘴裏的氤氳酒氣慢慢消散,緩緩說道:“百曉生作士評榜,我僥幸拔得頭籌,祁老哥未曾上榜,原因是百曉生認為我為帝王謀,祁老哥為天下謀。但老弟以為,現在不是為天下謀的時候,目前的百姓,他需要一個皇帝,需要一個人替他們做決定,想要為天下謀,至少得三百年以後。但是現在爭論這些也沒有意義,祁老哥,目前來看,還是你贏了啊。”

祁鉞皺眉,道:“現在十年之約剛剛過去七年,怎麼就祁老哥贏了?未到收宮之時就棄子認輸?這可不像顧老弟的一貫作風啊,我還記得前些年手談之時,顧老弟被屠掉一條大龍都不曾棄子過,現在這是怎麼了?”

顧淮收回望天的目光,看著祁鉞,一字一頓道:“起碼祁老哥現在的孫子,都會背三字經百家姓了,而我的兒子,還生死不明。祁老哥,你說,還不是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