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赤鬆(1 / 2)

赤鬆生長在海邊的丘陵上,迎風舉起綠傘,海浪的喧囂被赤鬆的錐形樹冠擋回去了。每座丘陵的頂端都有一兩棵赤鬆,多的時候有四五棵,聚成一小片濃蔭,樹幹不到胳膊粗,遠處望去,隻見樹冠不見樹幹,那些濃蔭仿佛懸浮在半空中,直到靠近時才看到龜裂的樹幹,吃力地托著樹冠,這顯然是些尚在幼年的赤鬆。父親告訴我說,在他小的時候,赤鬆林從海邊一直延伸到村外的丘陵上,連續幾十裏不斷,起風時鬆濤駭人,他在每一片濃蔭裏都待過,因而熟悉了每一棵樹,曾經有猛虎在這裏小住,鬆針構成的背景上經常出現金黃的斑紋,夜裏虎的吼聲震動鬆林,鬆針和鬆塔落了一地,後來猛虎不知所終,好像聽到了什麼消息。它走後不久,赤鬆林就遭到砍伐,到如今好景不存,當年令猛虎駐足的古樹一棵也沒有了,隻剩些新樹,還不成氣候,它們的出現,勉強維持了父親當年的記憶。

赤鬆好像專為這些丘陵而生,它們是丘陵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沒有赤鬆,高聳的丘陵就不完整了,光禿禿的土包也就沒有吸引人往上攀登的景致了。上學以後,我常在美術課上畫赤鬆,用連續的波浪線勾畫出十幾處丘陵,然後在高坡上畫出棕色的樹幹,再畫一個三角的樹冠,這就是赤鬆的肖像了,雖然簡單,這卻是赤鬆的全部,這是我喜歡畫赤鬆的最主要原因。我在教室窗戶裏朝丘陵上望去,赤鬆就是這樣簡單的線條,遠處的赤鬆正好縮在玻璃上,我擎著彩筆,在窗戶玻璃上描出了赤鬆的輪廓。丘陵上有了赤鬆,就不會挪走了,所以我卯足了勁,把赤鬆畫遍了每一個高坡,綠色塗滿了紙頁,上半頁幾乎全是綠了,綠鉛筆用到隻剩下半截,轉筆刀轉出的木屑堆滿桌麵,散發著木香,這時才忽然有些後悔,我提前畫下的山坡也太多了些,可實際生活中的山坡遠比紙上的多,一張紙又怎能畫得完呢?到最後滿紙都是樹,好讓它們把這些丘陵牢牢把守住。

赤鬆之所以叫赤鬆,主要是因為它的木質是紅色的,由留在地上的樹樁可以發現這個秘密,紅色滲進木紋,而且是越往裏顏色越深,赤鬆的樹幹開裂處常年散發著鬆脂的濃烈香味,站在下風就能聞到。這種樹絕少生蟲子,倚在赤鬆的樹幹上乘涼最為穩妥,不必擔心蟲子從天而降,落進後脖領子,也不怕毒蛇從樹枝上掛下身子來。據說張生煮海用的就是這赤鬆枝。張生世代居住在半島,過著半漁半讀的生活,直到他娶了螺女為妻,其生活才變得險象環生,張生在那次爭鬥中迅速變成了另一個人,在這以前,他自己連想也不敢想。螺女是一隻巨螺幻化而成,她是龍王的侍女,在水底瞧見了前來捕魚的張生,便私自逃出來與張生成親。仙家才一日,凡間已一年,三天後龍王發現螺女不見了,螺女在地上已經和張生生活了三年,龍王大怒,在一陣暴風雨的掩護中,探出龍爪把螺女抓走了,並且順便推翻了張生的石屋。風雨退後,張生居然幸免於難,從石屋的廢墟裏爬出來,原來螺女在危急的一刻把他推進了一隻水缸大小的螺殼,所以毫發無傷。他在螺殼裏灌滿了海水,螺口朝上,穩穩架在三塊礁石上,底下用赤鬆枝點火燒起來。赤鬆帶油性,燒起來長時間不滅,還有清脆的爆裂聲,震得螺殼微微抖顫。隨著螺殼裏的水煮沸,海裏的水也開始冒泡,這是螺女教給張生的煮海之術,螺殼是螺女的殼,是件稀有的寶貝,盛了江河之水來煮,江河翻滾,盛了海水來煮,海水沸騰,所有水族一並蕩平。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在龍王光臨之前,就把這等法術教給了張生。此刻,螺殼裏的海水冒出白汽,直衝霄漢,再看海麵上,已經飄起了一層小魚小蝦,小魚翻了肚皮,小蝦外皮微紅。龍王在龍宮裏熱得坐不住了,龍子龍孫中道行淺的,身上都燒起了燎泡,雙手抱頭遍地翻滾。龍王還不服氣,穩住心神施用了一陣子法術,他想引出海水,澆滅張生的火,但見海中躥出一股水柱,直奔張生和燃著的螺。張生早有準備,抽出一根帶著火苗的赤鬆,插在地裏,海水到了這裏,就被赤鬆木擋回去了。濺起的水花還是打到了螺底的火焰,哪知赤鬆燃起的火格外熾烈,越見了水燃燒得越厲害,海麵上逐漸冒起了白煙,海上的漁民感到船板在發燙,趕緊劃著船往岸邊跑。龍王最後還是被燙得滿身通紅,隻得乖乖把螺女還給張生。龍王從此畏懼張生三分,眼睜睜看著張生整天在海上下網捕魚,大批水族束手被擒,張生裝得盆滿缽滿,不出三年,居然成了富戶,龍王對此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