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是不是受了傷?阮綿期盼能從薑華的臉上看出一點點苗頭,然而不論她看得有多仔細都無法看出一絲絲的痕跡。她默默跟在薑華身後,從後殿到前殿,又從前殿上了雪山,在雪山的頂峰看霞光漫天。
這兒很高,阮綿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在崖邊站了很久,久到她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出再過兩步就是懸崖。她摸了摸自己平和的心跳,才發現她似乎真的已經麻木了,對懸崖的高度也好,對這種居高臨下俯瞰大地的情境也罷,她真的已經不在畏懼。
“師父,你為什麼會收我為徒?”阮綿站在山峰上,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她明明不是懷著什麼良善的心,她是為了自己的仇恨才拚著性命去爭取,可是薑華為什麼會答應呢?
薑華回了頭,眼色微微閃了閃,他說:“有趣。”
“……哪裏有趣?”
薑華微微一笑,“你藏著的東西。”
藏著的東西?阮綿百思不得其解,卻莫名其妙脊背發涼。她幹笑,小心地去扯他的袖子,“師父,秦思真的受傷了?”
“你關心?”
“是啊,我、徒兒能不能下去看看他?”
薑華不答,隻是把目光移向了雪峰下,他說:“凡人如果跳下去,會如何?”
這個雪峰不高,卻也有二十幾丈。阮綿向下望了一眼咽了口口水,“斷胳膊斷腿。”
薑華淡道:“等你能夠安然無恙地跳下這裏,你就可以下到瑤山。”
*
安然無恙地跳下雪峰阮綿從不敢奢望,可是薑華卻是認真的,那天的夜晚,琉球帶來了一卷錦書。彼時她已經昏昏欲睡,卻發現琉球直挺挺跪在床頭,手裏捧著一卷金色的東西。
“琉球,你這是……”
“少侍,這是尊主命我送來的禦風之術卷宗。”
“禦風?”
阮綿一下子清醒過來,也顧不得琉球對自己的稱呼什麼時候變成了少侍,她急急忙忙接過了卷宗,小心地在床上展了開來——這是仙術嗎?她的心跳淩亂,一絲不敢懈怠地掃過卷上的字,心漸漸飛躍起來——
看不懂。那是肯定的。
可是,至少圖是看得懂的,畫上的那個人是站在高山之巔,一幅,兩幅,三幅,他一日日靠近山巔,待到卷宗的末尾他已經站在了懸空之中,再也不需要借助任何東西。
薑華這是要教她騰雲駕霧之術?入門就是這麼高端的術法嗎?她心潮澎湃,瞪著卷宗眼裏光芒閃動,激越的心怎麼都無法安靜下來。一夜澎湃,最直接的後果是第二日她盯著烏黑的眼圈到了薑華麵前。
“師父,師父!學了這個,我是不是能夠飛到天上?”
薑華眼色淡泊,他道:“不能。”
阮綿目瞪口呆,“啊?”
薑華道:“禦風術隻是幫助你減輕身姿,輔以人間的功夫更為便捷而已。”
“啊?”
薑華皺眉,似乎猶豫片刻才找到了正確的詞彙,他說:“輔助輕功。”
“……哦。”原來,還得從人類的功夫學起。早知今日,她早就該注意一下別盡學些對付小混混的九流招數……
薑華道:“去吧。”
“去什麼?”
薑華皺眉,沉默片刻道:“馬步。”
“……”
紮馬步是個技術活,阮綿反抗了,她用悶聲不響不動反抗薑華的這個太過穩紮穩打的教學辦法,結果是被他不知道使了什麼咒法盯在了殿上,渾身上下隻有眼睛能動。
一個時辰後,腿腳已經沒有知覺,可是身上的壓迫力道卻在不斷加重。阮綿紅了眼,朝著高座上那個紅衣大仙眨眨眼:師父……
薑華紋絲不動,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她淚眼汪汪的眼神。他安靜的時候像是雕像,紅衣鋪在白玉座上,好看得不可方物。阮綿呆呆看著,發現了轉移疼痛的好法子:隻要看著他,一不小心就忘了疼痛……如果是在人間,這樣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會被搶去做壓寨夫人的吧?壓寨還好,一不小心就被皇帝瞧上了,那可是紅顏禍水禍亂朝綱……
有的人漂亮,有的人妖豔,薑華卻像塊木頭,像最精致的木雕人偶……不,是冰雕。
兩個時辰過去,連薑華的美貌都已經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阮綿使勁兒眨眼,企圖喚回一絲他的意識,結果一不小心把淚珠兒給眨下來了。師父啊師父啊……她淚眼汪汪,心上的要求已經換成了最低檔,她不求這馬步能夠馬上收場,她隻求能換個姿勢,換個姿勢就好了!
三個時辰過去,阮綿臉上的淚痕已經幹了,眼裏隻剩下隱隱的火苗。這馬步絕對不僅僅隻是馬步,哪家山頭師父的馬步會讓身體一點點變重了?他分明是每隔半個時辰在她身上動手腳加重量!
幾個時辰的折磨下來,她總算明了,練功最痛苦的不是堅持,而是放棄不了。她也總算明白,薑華此人,不知道循序漸進四個字怎麼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