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獨木橋
天際風雲，瞬息萬變，隨著曆史的腳步，社會進程加快。每個人的前進或者落後，來自觀念的支配。
農村中把社員的分工編成順口溜，分成十等。“一等人，在大隊，打開喇叭能開會；二等人，當會計，拿筆算賬不費力；三等人，當電工，電線杆子往上蹬；四等人，米麵廠，扳閘聽見機器響；五等人，飼養員，填料撓毛算清閑；六等人，泥水匠，會壘大牆會搭炕；七等人，扶犁杖，耕地行走來回蹚；八等人，掏茅坑，屎尿臭臊鼻子通；九等人，掄大鎬，刨了白薯砍了腳；十等人，使氨水兒，撅著屁股抿著嘴兒。”
這樣的順口溜可以流傳，經曆感覺不同，也不損害黨的政策。鄉親們還有一句，叫“工分兒工分兒，吃飯的根兒”。工分兒是工資，勞動報酬。沒有工分兒，吃飯就是討飯了。
剛吃完飯，永強來了，手裏拿著一封信，說：“二哥，我舅舅在安徽鳳陽縣當副縣長呢，他來了一封信。”
“你已經六年級畢業了，難道不會看麼？”
永強一笑：“怎麼不會看？我看了三遍，特意再讓你看看。針對賈廣才寫的大字報，不該給予處分。”
我接過信，看到下麵的文字：
永強：
來信收到了，我工作順利，身體健康，勿念。你詢問農村土地的發展，可以告訴你。
安徽省委製定了《六條》，強調生產隊必須有自己的自主權，要建立起農村生產責任製，甚至允許生產隊下麵組織作業組，且允許責任到人，並鼓勵農民經營自留地和家庭副業。
我來介紹一下鳳陽縣東部的小溪河鎮小崗村。
僅僅是一個有20戶、115人的生產隊，以“吃糧靠返銷、用錢靠救濟、生產靠貸款”的“三靠村”而聞名。18戶不想餓死的農民在一起賭咒發誓，簽下分田到戶的“生死契約”，關閉了一扇門，又開啟了一扇門。“大包幹”
第一年，小崗村發生了巨大變化。全隊糧食總產13.3萬斤，相當於1955年到1970年糧食產量總和；油料總產3.5萬斤，相當於過去20年產量的總和；人均收入400元，是1978年22元的18倍……永強問：“二哥，你看明白了吧？”
我仍然覺得賈廣才不應該寫大字報，說：“你舅舅在安徽省，我們在平原省，我們是獨莫縣，人家是鳳陽縣。我們是搓繩寨，人家是小崗村。百裏不同風，千裏不同俗，先聽縣委的。”
永強說：“都是共產黨的天下啊！”
我說：“以中央文件為準，賈廣才貼大字報，受到了處分，你刻了假公章，沾了便宜。如此下去，互相勾結，狼狽為奸，你倆形成的不是‘四人幫’，而是‘二人幫’了。”
“二哥，拉上你，我們當個‘三人幫’，大勢所趨，若不是粉碎‘四人幫’，也許號召學習‘三人幫’呢。”
“哈哈，我絕不上當。”
“二哥，你頑固不化了，前幾年，賈朝陽離開了農村，九叔離開了農村，吳互助也離開了農村，我是紮根農村，學習廣才哥搞點名堂。”
“永強啊，這不是平墳的時候，挖到了金戒指。你還打著光棍呢，千萬不能破罐子破摔。”
永強低下了頭。被捏住軟肋，鴨子難上架。
我站在了大隊黨支部的立場上，永強站在了賈廣才的立場上。觀念相異，屬於正常現象。誰的觀點正確，誰的觀點錯誤，並沒有裁判。
馬蹄表“嗒嗒”地響，轉眼又過了一年。
黨中央有黨中央的指示，萬萬想不到，吹響了“包產到戶”的號角。
我感歎：土地改嫁了。
這樣說，也符合馬列主義。因為馬克思引用過一句話，“勞動是財富之父，土地是財富之母。”因為憑人的腦力和體力才是“父”，女人結婚才變為“母”，土地變更了，等於改嫁了。
好像永強抓到了把柄，在下地的路上，想到了前幾天的議論，說：“賈廣才有先見之明，吳天明是僵化守舊。”
我仍然不同意，認為永強的說法是豬八戒，不是調戲嫦娥，也不是背媳婦，而是倒打一耙。
永強說：“二哥，賈廣才的倡導落實了，怎麼不是先見之明？老支書阻止壓製，還給了廣才的黨內嚴重警告處分，怎麼不是僵化守舊？”
“七九河開，八九雁來。三九四九冰上走，冰不能融化，誰看過大雁排開人字形飛來啊！”我說到了事物的本質，“當時還沒有發展到包產到戶的關口，賈廣才那次貼大字報，是瞎胡鬧。”
永強說：“粉碎‘四人幫’了，改革開放越主動越早，不改革開放越被動越晚。土地是我們的命根子，攥在手裏，越強壯越健康。”
我也有理由：“這好像是打仗，以時間為準，比如全軍8點一刻進攻，一個班在8點一刻前隻能聽號令。否則，非要8點整才吹號進攻，單打獨奏，打仗失敗了，誰擔當責任？”
一刀一槍交手，大戰幾十個回合，還得以事實為準。
按照上級精神，以土地等主要生產資料公有製為前提，以戶為單位承包，包工、包產、包費用。承包合同中不規定生產費用限額和產量指標，由承包者自行安排生產活動，產品除向國家交納農業稅、向集體交納公共提留以外，完全歸承包者所有。交夠國家的，留夠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老書記吳天明對我說：“集體生產不能後退為個人生產，中國封建社會受欺負，八國聯軍侵略了，日本鬼子侵略了，老百姓逃荒要飯。共產黨領導翻身解放，人民當了主人，國家越來越強大。抗美援朝勝利了，中印邊界自衛反擊戰勝利了，珍寶島反擊戰勝利了。有了原子彈、導彈，還有人造衛星，奏起了《東方紅》。這是三麵紅旗的指引，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