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藍天浮雲(1)(2 / 3)

第二天清早,我們到了壯麗養殖總公司。大門緊閉,上麵交叉貼了封條。

一個寫著“一九九八年七月二十一日”,一個寫著“長春市東城區人民法院封”。

一般人都知道,封條的含義是表示封閉、封存或沒收,以防私自開啟和動用。

我們來交售海狸獺,首先找到當事人。壯麗養殖總公司被封,出現了意外。我問吳天明:“五叔,欠債有主,總經理是誰呀?”

吳天明說:“總經理叫嶽其仁,四十多歲,長相還是禿頂。這名字在協議上簽字了。”

三立說:“五爺你打個電話呀!是不是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他有手機,昨天晚上打不通,總占線。”吳天明說。

小崔說:“既然是東城區人民法院封的,應該到那裏弄個究竟。”

吳天明點了點頭,說:“小崔說得對,咱們向交警打聽打聽,東城區人民法院在什麼位置。”

三立跑到交通崗亭,回來指著方向說:“不遠,就是那高樓百貨商廈的對麵兒。”

我們心急火燎,趕到人民法院。站崗的門衛聽了我們的來意,說上訪不能一窩蜂,隻允許進去兩個人。

吳天明說:“永文,你和我去吧。三立和小崔在這裏等候著。”

一位執行庭的副庭長接待了我和吳天明。

副庭長態度和藹,請我們坐下,還倒了兩杯水。奇怪的是水杯不是瓷的,也不是玻璃的,而是紙的。

吳天明介紹了我們養殖海狸獺的過程。

副庭長說:“嶽其仁的問題,我們立案了。你們兩次購進230對兒,交付了43,000元,比較起來,款額不算大。”

我問了一句:“四萬多元還不算大?”

副庭長說:“我們接待的不僅有你們平原省,還有河南省、山東省、內蒙古自治區的上訪申訴,涉及到要求不同的養殖戶,總計付出了100多萬元呢。追尋蹤跡,沒有找到嶽其仁。”

吳天明問:“他不能死了啊?”

副庭長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嶽其仁消失了,這是詐騙。公安局正在通緝,至今沒有結果。”

吳天明說:“我們來交售,拉來了1266隻海狸獺,價值50,640元,找不到嶽其仁,怎麼解決呀?”

副庭長說:“這不是公檢法解決的,你們可以提交民事訴狀,依據事實和法律,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吳天明:“訴狀怎麼寫啊?”

副庭長說:“訴狀有格式,有原告和被告,注明姓名、性別、出生年月、民族、工作單位、職業、住址、聯係方式。請求事項寫明向法院起訴所要達到的目的、事實和理由,寫明起訴或提出主張的事實依據和法律依據,包括證據情況和證人姓名及聯係地址。”

這是個麻煩事,訴狀誰也沒有寫過,便問:“庭長同誌,有寫訴狀的地方嗎?”

副庭長說:“附近有一家律師事務所,你們可以委托。”

既然如此,前途渺茫,我們隻有走這條路了。

我們來到律師事務所,辦公室裏有一個中年男律師,還有一個青年女律師。一個顧客正與男律師介紹情況,好像是離婚的事。女律師在電腦前兩手敲擊鍵盤打字。

吳天明捅捅我:“永文,你說吧。”

我算是有用之人,比三立成熟老練,況且小崔是外人。我向女律師說:

“請你給我們寫訴狀。”

女律師桌子上有專用訴狀紙,問:“先說原告,你叫什麼名字?”

我指著吳天明說,其實我與被告沒有聯係,真正的原告是我的五叔,叫吳天明。男,漢族……“出生年月?”

我對吳天明說:“五叔,還是你說吧。”

吳天明掏出身份證,說:“我有身份證,上麵寫著呢,是1929年8月29日。”

話說女律師寫罷,說:“費用是40元。”

寫訴狀原來花錢啊!打官司告狀收錢是舊社會的事,衙門朝南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解放以後,沒有聽說要上訴花錢,也許律師不是鐵飯碗,不給工資,而是掙打官司人的錢。

海狸獺走了一趟,它們在籠子裏顛顛簸簸,不知為什麼主人按一隻的價格付出了訴狀的費用,作為額外的負擔。最後,主人不能放生,我們這一千隻的夥伴隻能從哪裏來,再回哪裏去。

滿頭霧水回到家鄉,吳天明斟酌一番,做出決定。他召集了養殖戶,說:

“交售海狸獺出現了問題,我與長春養殖總公司簽訂了協議,嶽其仁代表甲方,我是乙方。大夥兒養殖了海狸獺,我是甲方,你們是乙方,姓嶽的潛逃了,我沒有潛逃。因此,把海狸獺交售給我,隻有我收購了,仍然是每隻40元。

養殖戶繼續養殖,等待新的銷路。”

賈貴福說:“收購的話,你有這麼多錢麼?”

吳天明說:“我對不起大夥兒了,總共需要四萬多元,我手裏隻有一千多元。怎麼辦呢?家裏砸鍋賣鐵,我也按協議辦。誰家來交售,我有錢就給錢,沒有現有的錢,就打欠條。欠條是饑荒,在三年內也要還請。假如明天死了,父債子還,讓國慶負責。”

人們鴉雀無聲。吳天明竟然說到“死”,太不吉利了。

賈子龍說:“負擔太重了。出現了麻煩,大家要同舟共濟,同呼吸,共命運。我提議是不是每隻海狸獺收入30元,也不賠錢,大夥兒同意不同意?”

大多數養殖戶說:“同意。”

吳天明搖搖頭:“我不同意。說話算數,我不能讓大夥兒吃虧。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想法。戰爭年代,有的犧牲了,有的逃跑了。我還不至於犧牲,能夠奮鬥奮鬥。如果少給群眾的錢,就是逃跑,不像共產黨員。”

有的人歎氣,有的人搖頭,惋惜吳天明倒黴了,值得同情。

同情不同情不涉及到利益,吳天明的境界令人欽佩。多虧我沒有加入共產黨,萬一被批準了,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