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葉靈犀全身彌漫著憂鬱的氣息。她的麵前是一架黑白分明的鋼琴,和一本鋼琴初級教程《拜厄》。
鋼琴老師溫柔的聲音都無法撫慰葉靈犀被一朝打回到解放前的鬱卒。排滿各類課程的生活,讓葉靈犀無比佩服起了自個兒那堅韌如小鬆柏般勵誌的小時候。
葉父葉母堅定不移地貫徹著大家族式的鐵血教育,享受高人一等的生活,就該承擔重人一噸的責任。
於是,已經承受了一輩子開小灶式精英教育的葉靈犀小姑娘,磨了磨牙,更加堅定了她的換人大計。
葉盈盈,該還你的幸福出身名譽,姐都會一一還給你。
葉靈犀勾起嘴角,邪惡地笑了。
稚嫩的手指在琴鍵上彈著簡單的旋律,夕陽的光線落在色澤溫潤的鋼琴上,勾勒出一抹恬靜安寧的剪影。
***
第二天,是個被人期待的周末,葉靈犀約好了孟曉舟去城西的書城買書。
當然,前提是她上午做完了作業並且練完了二十張大字,葉母才大發慈悲的開著車送她去城西與孟曉舟會合。
雖然動機不純,葉靈犀還是認認真真地挑了幾本用來裝點門麵的書。
孟曉舟手裏捧了一本烏龍院的漫畫書,疑惑地瞅了眼葉靈犀手上那長得一看就知道很重的《十萬個為什麼》《唐詩三百首》和《紅樓夢》,張了張嘴,還是厚道地決定不要打擊同桌學習的熱情。
於是,這個下午就在孟曉舟看完了三本漫畫,葉靈犀睡完一個超長的午覺後,愉快地結束了。
目送孟曉舟小姑娘上了公交車,葉靈犀踏著夕陽扭頭往不遠處的沈宅所在的小區走去。
書包裏每本都厚得跟磚頭似的書,讓葉靈犀幾次都有衝動把它們和自己那充滿鄉土氣息的手機一起丟進路邊的垃圾桶。
陽光鋪滿柏油馬路,像一條流動的河。
抬頭便是近在咫尺的清水花苑,沈父沈母住的地方。
那個回到葉家,成了她名義上的雙胞胎姐姐的葉盈盈,曾譏諷地說世上最幸運的人就是她葉靈犀了,明明不是公主身,卻沒心沒肺地過著公主的生活。
然而,她並不覺得慶幸。
在葉盈盈能夠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的時候,她卻隻能對著兩座冰涼的墓碑。甚至不能見他們一麵,簡單地叫他們一聲爸爸媽媽。
即便他們對她不及對葉盈盈的喜愛,但隻要他們還活著,她甚至不介意自己永遠次於葉盈盈的地位。
可是,她的親生父母卻還來不及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她,還有一個這樣的她。
葉靈犀站在小區門口,怔然地望著沈宅的方向。
前世她在知道真相後調查了無數有關沈父沈母的資料,在被人算計,被葉家逐漸忽略後,她常常一個人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這裏。
她有時候會想,資料裏每天五點半準時下班與家人共進晚餐的沈父會用怎樣的表情走進家門,他是和葉爸爸一樣不苟言笑呢還是和孟曉舟的爸爸一樣慈祥和藹喜歡抱著孩子,用胡子逗她玩?
熱愛烹調美食的沈母,圍著圍裙的時候是什麼一種模樣,做出的食物又是什麼一種味道,她也和自己一樣喜歡偏淡的口味嗎?
如果回到他們身邊,他們會喜歡她嗎?
近鄉情更怯。她不知自己該以何種神態麵容去接近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他們不喜歡她,又該怎麼辦?
***
初夏的傍晚光線溫和,金色的陽光穿過雲層。落在街邊冒出潔白花朵的樹枝上,色彩明快透亮。
小女孩的柔亮頭發在溫暖的光暈裏染上一層融融的金邊,如被夕陽染亮的盛放的柔軟花瓣。
梔子,代表夏天的開始。
空氣裏有陽光和花朵的香氣。
沈父開車回家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女孩剪著可愛的蘑菇頭,漂亮的眼裏沾染著水汽,無助卻又安靜地站在小區門口,像個有家不能歸的可憐小孩。
周圍是靜謐使人心安的光線。
有了女兒後,逐漸剔除了冷漠的心,輕易的就柔軟了起來。
“小朋友,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裏?”沈父打開車門,神情和藹地走到葉靈犀麵前,望見孩子澄淨明亮的眼,伸手愛憐地揉揉她的腦袋,生出幾分莫名的親近。
葉靈犀愣了愣,身體裏翻滾著的情緒又酸澀又溫暖。
她眨了眨眼,眼圈微微泛紅,她以為她不在意的,不計較的,那些被誤解的,細小的委屈在她血液裏一點一點彙聚,在世界上與她最親近的人麵前,仿佛忽然找到了宣泄口般,滾滾地湧上了她的心頭。
“我……迷路了……”她揉了揉水汽彌漫的眼睛,“我的錢用光了,媽媽給的手機也不見了。”她認錯般的乖巧模樣,看起來委屈可憐極了。
“乖,沒事的,叔叔給你爸爸媽媽打電話好不好?”沈父半蹲在小孩麵前輕聲問道,與葉父的威嚴冷冽不同,沈父的眉目幹淨溫和,比照片裏微微笑著的他更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