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裏響起了掌聲。
許多攝相記者用鏡頭不停地對準審判台和張劍,鎂光燈不停地閃著。
桂花聽到判決結果,一下子站立不穩,幸好劉奇在身邊扶住才沒有跌倒。
張劍低著頭,臉上毫無表情。他覺得後麵黑壓壓的人群像一座大山向他壓來,此刻,他恨不得有地縫鑽進去。
程天亮問道:“張劍,你對判決書可服?可上訴?”
人群從喧鬧中又一次沉靜下來。
“我不服,我要上訴。”張劍聲音不大,但整個法庭裏的人都聽見了。
程天亮讓他簽收判決書,張劍拿起筆匆匆在上麵歪歪斜斜地簽上名字。突然他露出痛苦地表情,向法警請求要馬上大便。
法警將他帶到羈押室裏麵的衛生間,然後守在外麵。
這邊王詩曼正接受有關媒體的采訪,她向媒體表示:“這是建國以來金凰市發生第一起警察強奸案件,表明我們的個別幹警已經腐敗墮落,必須加以嚴懲,以此警戒後人。然後她介紹說金凰市法院領導對這個案件高度重視,快立快審快結,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給全市人民一個交待。”
劉長樂擠出人群,撥通張一民的手機,將判決的結果告訴了張一民。電話那頭好一陣沉默,良久,張一民說“我知道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這時張芳也打進電話來,她在電話裏嚶嚶哭泣說:“張局長,我哥被判了六年,您看現在怎麼辦?您可要救救他呀。”
張一民安慰了她一番,說張劍已當庭表示上訴,這個判決暫時還沒有生效,現在隻有等天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結果了。但現在我們這邊趁劉天龍他們鬆懈的時候抓緊搜集證據,以便二審中舉證。
張芳聽張一民這樣說,情緒稍微好轉了一些。她知道案件關鍵是在何慧身上尋找突破口,向張一民表示一定盯緊何慧。
張一民心裏也亂成了一團麻。他在安慰張芳的時候,卻沒有人來安慰他自己。
張劍在衛生間裏心亂如麻,一切已無可挽回。
其實他並不要大便,隻是放了一通很臭的屁,腸胃一通暢,肚子就不難受了。他一邊放自來水衝洗,一邊快速的思考。一縷陽光從羈押室的小天窗照射進來,張劍抬頭看了一眼,心裏豁然明亮。
那是一個很小的窗戶,長不到一米,高不到四十公分,插著一格一格的鋼筋。或許是經年風吹雨淋,鋼筋已經鏽蝕不堪。他站在水池上,用勁一拉,鋼筋表麵的鐵鏽紛紛掉下,很快就彎成了弧形。
張劍心中大喜,他想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隻要找到何慧,打掉“天龍幫”,自己就可以洗涮清白。
一不做,二不休。張劍拚盡吃奶地氣力,將鋼筋拉彎,又將它們的一頭從水泥牆壁中拉出,然後蜷縮著身子,從窗戶中爬了出去。外麵是法院的後院,張劍一看四處無人,飛速地衝向圍牆,他爬上圍牆根上的一棵香樟樹,從樹上躍到圍牆上,然後又用手扒著牆頂,下到對麵的小學院內。
此時正是上課的時間,雖說院內一個人都沒有,但張劍不敢冒然出校門上街,他知道對他的搜捕馬上就要到來。他看到院內正對著自己的是一間廁所,廁所的化糞池很大,上麵是用木板鋪蓋著。張劍不假思索地跳入化糞池,躲在木板下麵。
化糞池約兩米深,好在修建的時候有兩級台階可以搭腳,張劍站在最底下的那級台階上,隻露出一個頭呼吸。池內臭氣臊氣刺人耳鼻,張劍因為在看守所裏感受過,也能勉強忍受。他用肩膀輕輕的拱開木板,露出一絲縫隙,這樣可以呼吸一點外麵的空氣,免得被薰暈過去。
這時,法院大法庭內亂成一鍋粥。兩名法警在等了四五分鍾後,仍不見張劍出來,叫他名字也不見回應,就聽見水聲嘩嘩。兩人衝進來一看,張劍不在裏麵,窗戶鋼筋彎曲,連忙大叫“出事了,張劍脫逃了”,邊說邊打開後院門衝了出去。
這變化來得太突然,現場所有的人都惛了。王詩曼剛才還在侃侃而談,猛聽這消息,驚得合不攏嘴。程天亮衝值勤的法警嚷道:“快找人。”
整個法院大樓的法官傾巢而出,四處搜尋張劍。與此同時,市委政法委接到彙報,賈書記指示市公安局立即在車站、碼頭布控,實行全市大搜捕。
張劍聽見外麵腳步聲急蹴而來,一個指揮的人說:“全校搜索,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街上的警報聲悠長而刺耳,張劍心想幾乎全金凰的公務人員都出動了,目標隻有自己一個。
陳虎和劉長樂接到命令,立即來到法院脫逃現場。經過痕跡分析,大家一致認為張劍脫逃的路線是翻牆進入小學內,可搜索小組的人報告小學內沒有人。他們找來學校門衛室的老頭,拿著張劍的照片問他是否看到這個人出了校門,那個老頭嚇得直哆嗦,說當時正在看電視,沒注意到這碼事,自己不敢亂說。
各方麵的信息很快反饋到賈誌邦這裏,賈誌邦眉頭深鎖,市委指示自己親自過問此事,要全力挽回影響。“這個張劍會到哪裏去呢?”
賈誌邦召集政法單位的頭頭腦腦在110指揮中心緊急開會,他要求成立追逃小組,下設執行組、後勤組、秘書組,實行全市地毯式搜捕,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將張劍緝拿歸案。
張劍因強奸被科刑六年,這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然而,他在宣判後從法院脫逃,這更是一條爆炸性的新聞。
張一民從會場中悄然出來,站在陽台抽了支煙,窗外是萬家燈火,一片平安祥和,而此刻他的內心極不平靜。半年多來,他努力地工作,公安局的各項工作都走在了全市的前列,這些並沒有使金凰市公安局贏得多大的知名度,但明天或許未來的一些日子裏,金凰市公安局就會全國揚名了,當然這是負麵的。對張劍的脫逃,在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他心裏湧上一股酸酸的感覺,是慶幸、是同情、抑或是悲哀,他說不出。
晚風拂來,帶來夏夜的涼爽,一絲疲憊襲上心頭,他感覺真地有些累了。
而此刻,史本善、陳虎和劉天龍卻春風得意,他們為大功告成正在賓館慶賀。
“看著吧,等這條新聞明天傳遍全國的時候,不僅是張劍身敗名裂,張一民也會受到牽連,到時他下了台,這局長的位子就是你陳虎的了。”史本善吐著酒氣說。
“是啊,這比雇凶殺人高明一萬倍,虎哥,等你當上了局長,金凰市可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劉天龍也附和著說。
“你們可別這麼說,萬一市局從上麵再派一個人來呢?”陳虎沒有喝酒,他本來在執行搜捕任務,劉天龍打電話給他,就找了個借口過來。
“再派一個人來,我們再擠走他。”劉天龍拍著胸脯。
“你別擔心這個,論資曆論能力,你老弟是當之無愧,本來這個局長的位子就是你的。張一民將你的位子奪去了,現在正好報一劍之仇。等張一民一下台,我到省廳幫你去活動,現在的萬副廳長可是我戰友的表哥,讓他向田局長推薦你。”史本善笑著安慰陳虎。
“史哥,還有這等關係,怎麼沒聽你說過?”劉天龍站起來恭敬地敬史本善。
“我以前也不知道,上個月戰友聚會,我那位在天河市當市委秘書長的戰友說的,他與我關係最要好,我們在部隊的時候,同一年入伍,後來他當排長,我當副排長,他當連指導員,我是副連長,他當營長,我是副營長,他當團政委,我是副團長,後來又一道轉業,他轉業到天河市委政研室當主任,現在升任市委秘書長。聚會當中,他突然說家中來人,非要回去一趟,我不讓他走,他就說萬副廳長來看他中風的母親,他母親是萬副廳長的小姑。”史本善將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那感情好,這層關係很重要。哪天史哥帶我們去拜訪一下?陳局和我都用得上這層關係呢。”劉天龍顯得急不可待。
“萬副廳長可是常務副廳長,有他罩著,陳局就安心地求官,天龍老弟就放心地求財。我老史就沾你們的光了。”史本善哈哈笑了起來。
“三國時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現在咱們三兄弟的關係勝過他們,隻不過咱們不搞那一套陋俗罷了。還是那句老話,有福共享、有難同擔。”劉天龍也笑了。
三個人哈哈笑了起來,酒杯碰在了一起。
忽然,劉天龍有一種不祥地預感,說:“兩位哥哥,你們說張劍這小子跑到哪裏去了呢?”
陳虎說:“現在正在全力搜捕,天龍,你要多加提防,我懷疑他在法庭上聽說你和他老婆地事後才孤注一擲,逃出來是要找你拚命的。要不要我安排人保護你?”
劉天龍聽了這話,心中一驚,陳虎說的不無道理。說:“多謝虎哥關心,人我有的是,隻要他小子敢來,定會有來無回。”
史本善說:“不要這樣,殺雞焉用牛刀。張劍這次是強奸加脫逃,罪加一等,讓他在獄中慢慢捱日子吧。”
陳虎說:“史哥說的對,法律不是講正義嘛,就用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正義’整死他,包括張一民,這下他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第二天一早,張一民剛到辦公室,門衛就送來了報紙,除了中央和省級的黨報沒有報道這條新聞外,江南晚報、江南晨報、金凰日報均發了短訊,而金凰晚報則刊登了水中文的長篇通訊《從優秀警察到囚犯》,並配發了庭審圖片。
張一民將這摞報紙扔進了字紙簍。然後打開電腦,全國各大網站都播發了這條大紅字標題的新聞《金凰一警察因強奸一審被科刑六年,宣判當日脫逃》。張一民將此新聞標題複製下來,在百度搜索欄裏粘貼,點擊搜索,找到了一千多頁的鏈接網址,網絡的傳播速度就是快,看來全國人民都知道了。
市民論壇中關於這條新聞的點擊率和回複再攀新高,有的網友回貼說判決大快人心,有的說應盡快將脫逃的張劍緝拿歸案,還有一位網友在貼中說:“金凰市公安局出了這麼大的醜聞,公安局長應引咎辭職。”
張一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