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那壯漢調笑起來,看著他弱不禁風的身形,哪有半分將他當男子看待的意思,嘲諷道,“誰不知現世這風氣,那些個達官貴人就好這南風。勾欄院想必你是沒去過了,那裏頭的公子哥兒……嘖嘖,看你細皮嫩肉的模樣,確實不見得比他們差。”
此話一落,身後那幾名打手俱是淫蕩地大笑起來。
唐堇臉色漲紅,隨即又泛白泛青,袖裏的手指下意識緊緊地捏成拳頭,捏得顫抖不止。他不知怎麼想的,隻覺得這地方呆不下去,轉身便向屋裏走去。
唐父心中慌亂,唯恐他不肯,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追他,被身後人狠狠踹了一腳,狼狽不堪地跌回屋裏。壯漢哈哈大笑,丟下一句話:“老子沒那麼多耐心,太陽落山之前人不出來,便放火燒了你們這屋!”
唐堇聽在耳裏,其實心裏已然有了決定。隻是他爹依舊撕心裂肺地求著他,二娘更是態度惡劣地怒罵斥責,可笑地怨怪他沒有當場答應下來,什麼“白眼狼”,什麼“沒良心”,一個一個的罪名往他身上砸去,砸得他不由恍惚,不明白自己平白犧牲為的究竟是什麼。
更何況,那是要他身為一個男人,卻嫁與他人。
他的親生父親,難道一點兒都不擔心他會遭受如何的待遇嗎?
“堇兒……爹求你……爹也不想,但你若不肯,爹就沒命了啊……”唐父見他走神良久,以為他是不願意,竟同他講起道理來,道,“況且咱方家貧窮,你若嫁去大戶,雖被當成了女子看待,但至少不會再為吃穿發愁,你說是不是這理?”
唐堇自嘲一笑,聽著這話點了點頭,平靜應道:“是。”罷了稍作停頓,在唐父不敢相信的驚喜目光裏補充道,“爹放心,我應下便是了。”
話落轉身回房,不再作任何猶豫地收拾起了行囊。
他爹的那句話倒是點醒了他——與其呆在這樣的家裏,何不如去別處尋生活,不管以後遭受什麼,也必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也許他要嫁與之人是個暴戾殘忍之徒,但那又如何,於他而言,最壞的結果不過一死,反正留在方家受夠多年的冷待,如此麻木地活著,早與死無異了……
唐堇徹底放棄生長十餘年之地,毅然離開。
馬車在顛簸的村道上行駛著,向著幾裏之外的麟州城而去。
村子離麟州城不算太遠,馬車行駛不上太久便可入城,然而短短時間內,唐堇還是在顛簸車內生出幾分朦朧睡意。
按理說遇到這樣的事情,他該是心慌到難以入眠的,但唐堇被困在馬車上時一直緊緊地懷抱著胸前行囊,裏麵的那支木簪總能似有若無的抵著他肘側肌膚,像是十餘年前,娘親還在時所給予他的溫柔撫慰,令他慢慢地從那悲憤情緒中脫離了出來。
唐堇難以抑製地回憶起幼時種種,想起他也曾受人關愛的年紀,幸福往事充盈思緒,整顆心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又過了多久,待到他當真快要睡著時,馬車止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