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問一出,唐堇卻是沉默了片刻,隨後的話語少了方才那般隱隱可察的欣然,失落道:“後來我娘不在了,爹娶了二娘,二娘不許我整日跑去城裏,便許多年都沒再去過了。”
完顏亮沒再追問下去,話到此處為止,偏頭在他頸側落下一吻。唐堇長發未束,青絲散落在肩上,遮擋了大片肌膚,因而那雙唇沒有直接吻上來,僅是隔著不少頭發隱隱傳來一份觸覺而已。然而僅是如此,唐堇依舊驚得愣了愣,脖頸上似是被灼燒了一點,那一點蔓延而上,燒得整片臉頰都紅了起來。
唐堇羞窘垂首,心思果不再滯留在傷心事上。
完顏亮已研好濃墨,笑著執筆蘸墨,又對他說道:“我寫給你看。”
唐堇安靜點頭。
這人筆風蒼勁,一筆一劃卻又似蘊滿柔情,耐心細致地書寫下他的名字。唐堇看在眼裏,默默想著,這個人的字比先生寫得更要好看。
“如何?”完顏亮落筆詢問。
唐堇頷首,下意識誠實答道:“好看。”
回話引起了身後這人低沉的笑聲,完顏亮執著他的手,重新點點墨,將毫筆擱在他右手中,哄道:“你寫寫看,在紙上寫慣了,便會了。”
一滴墨珠墜下,很快暈染在潔白紙上。
唐堇心中微動,滿懷期待地下筆,就在那人方才落下的兩字旁,學著他的筆法將自己的名字書寫下。
畢竟是不曾真正執筆之人,唐堇隻試過拿樹枝在地上勾畫,如今第一次用紙筆,寫出來的字體難免稚嫩不成形。
完顏亮卻看得喜歡,讚他道:“堇兒第一次執筆便寫得這樣好,多加練習,不知要寫得多麼漂亮?”
唐堇一頓,聽那兩字霎時耳根發燙,印象裏他也曾被這樣喚過,不過記憶已十分模糊,是十幾年前娘親還在時才會聽見的憐愛稱呼。
如今驟然聞聽,恍然不知身之所處。
胸膛裏有不知名之物隱隱拂動,唐堇沉默許久,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向身後那人問道:“你叫什麼?”
話落麵上便是一片窘意,完顏亮目露歡愉之色,也不拿過毫筆,就著他執筆之手將手掌覆上去,帶他寫下三個歪歪曲曲的字來。
“完顏亮,”他道,“這是我的名字。”
唐堇望著那幾字,不覺露出淺淺笑容。
因是第一次真正接觸到紙筆,唐堇不知疲憊,頗有興味地玩了許久。身後之人耐心滿滿,教他哄他,直到夜幕深了,才輕聲勸道:“明日再寫,好不好?”話語小心,不願拂了他的興致。
唐堇倒也饜足,心中愉快,不知是在何時忘了對這人的戒備,開心笑著頷首,將手中毫筆擱下。
直到完顏亮忽然將他抱起,唐堇才回過神來。這人一直站在自己身後時難以發現,此刻看他一身紅衣,唐堇驟然想起,今日是他與這人成親之日。
所有不安重回腦中,唐堇坐在床邊,那人去桌前幾步,取來盛著清酒的小巧銀杯兩隻,罷了坐到他身邊道:“已拜過天地,就差這兩杯合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