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堇一愣,難以啟齒地抿緊雙唇。
原來這人是留意到了。
方才他詢問問題的時候,口中有一瞬間的遲疑。
唐堇遲疑著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之人,即便知曉了他的名字,也都無法大大方方地念出來,心底裏總覺得自己與他是不一樣的人,沒有那樣的資格親近喚他,便隻好囫圇而過。
完顏亮注意到了,心疼之餘,自然不願意放任他如此下去。
“你便叫我‘阿亮’,你若不叫,我便全當聽不見了,”這人有意說道,明知自己不忍,卻偏要假意騙他,緊接著又將聲音放得輕而曖昧,笑道,“你若開口叫‘相公’,我更樂於答應。”
唐堇麵色轉紅,再聽他說下去幾乎就要無法自處,這人得不到他的回答偏又不肯鬆手,隻好小聲而短促地喊了一聲:“阿亮……”
完顏亮滿意彎唇,收手之前,在他麵上輕吻一下。
唐堇眼底蒙出細細水霧,不知是驚的還是急的,完顏亮看得心軟,不再過多逼迫,攬他在臂間哄道:“你隻是還未習慣,等你有朝一日清楚知道與我之間的關係,便會毫無顧慮地依賴於我了。”
唐堇半知半解,眼下還想象不到這人話裏情境,隻隱約覺得自己其實是願意依賴他的,之所以躊躇不前,不過是畏懼未消,還不能清晰看透前路。
失去一位至親,又被另一位至親拋棄,唐堇不知還能相信什麼。倘若世上真有神仙,能親口告訴他,往後的一生都有這一人愛他,他一定再不懷抱任何恐懼,連性命都願付與此人……
唐堇試探著抬手,緩緩回抱住完顏亮。
春末微熱,夏意悄然而至。
自來到這華貴府宅裏後,唐堇尚無機會出府去走過。倒也不能說是沒有機會,而是自己無所要求,完顏亮又始終惦記著他的腳傷,因而連主院都少有讓他離開,便更不提其他地方。
數日以來這人一直陪在身旁,絕大多數時間可說是寸步不離,教他認字寫字,陪他念書聊天。唐堇走神發呆時思索過完顏亮的身份,不知他究竟作何營生可以天天留在府裏,更不知身邊上上下下緣何都叫他一聲“莊主”。
想了許多回,卻沒有當真開口問過一次。
唐堇與之相處以來,行為舉止日漸放鬆,不再顯得局促不安,但如此已屬難得,難以更進一步,敢於詢問對方的私事。
完顏亮憐他,雖看出他仍還不夠自在隨性,然而對他細微間的改變已足夠欣慰,便亦不打破,萬事隻等著一步步慢慢變好。
而唐堇腳踝處的扭傷,漸漸地,終於在這些日子裏被養好了。
不知是那藥酒養人,還是當日的確傷得不重,總之完顏亮徹底相信他無礙之時,唐堇已能腳步輕快地獨自行走,甚至能小跑上幾步,姿態瞧不出有任何異樣。
這一日入夜,唐堇獨自站在書桌後練習寫字,窗外起了一陣清風,吹得宣紙飛揚。
唐堇急忙拿鎮紙將其壓住,轉身便向窗邊跑去,小心翼翼地把窗框闔上。
完顏亮坐在桌前飲茶,看他無意識跑了個來回,眼底露出笑容,站起來行到他身旁去,問道:“在寫什麼?”話落垂眼,瞧見唐堇是在抄著一冊話本,其中有不少認不得的生僻字,也都像模像樣地摹寫了下來。
“越發端正了,”這人彎唇擁住他,低聲笑了片刻,隨即話鋒一轉,又問道,“腳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