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埋在心間,至此之後的十餘年,完顏亮逐漸成熟,舊事淡去許多,唯獨這念頭不曾放下過,當真沒再養過任何小寵,更不曾愛過何人。
倘不是之後的“獨鍾”陰差陽錯地鑄就了今日種種,隻怕他與唐堇難有這般緣分……
因是秦眉菀,果也是秦眉菀,完顏亮無以言說,隻能感歎一句“善惡有報”。
如今秦眉菀的下場莫名與當年那無辜兔兒如出一轍,完顏亮說不出是否同情,但心裏的恨是當真淺了。
雪花輕飄飄地墜落,完顏亮袖擺上沾了幾片晶瑩剔透的碎屑,他歎氣搖頭,想到新年時分,秦老爺家中卻慘淡冷落,念及舊情終究生出幾分不忍,想了想道:
“此事勿傳,以免讓夫人知曉了……至於秦府那邊,若能尋得神醫倒好,若不能,便隻能悲劇收場了。”
白萍知他心情該是如何複雜,無奈勸道:“是奴婢不該與莊主說起此事。”
“我遲早會知道。”完顏亮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攬責,又道,“隻是一時情緒較濃,你無需擔心,過往是非我都還記著。”
白萍鬆了口氣,淺淺彎唇道:“莊主,奴婢再多嘴一句,秦眉菀之事,您聽過便罷,在奴婢看來,她不過是多行不義,而於您而言,如今夫人與您皆平安,便萬事安好。”
這姑娘字字戳進完顏亮心中,他笑了笑,目光中浮起幾分慣有的欣賞,笑道:“你從來都很會說話。”
白萍毫不謙虛,開懷施一施禮。
往來一句玩笑,沉重氣氛便緩緩隱去。
完顏亮不就此事深談,自話裏提到唐堇起便心生暖意,罷了回到寢房之中,去陪伴熟睡中的人。
房裏燃著好幾隻暖爐,完顏亮是怕唐堇在寒冬時節裏著涼,此刻回到房裏,卻見床上人熱得打翻了被子,惹得他失笑不已。
如此適得其反,完顏亮想著便行往窗邊,將窗戶推開更多,罷了將兩隻銅爐挪遠,隨後才坐到床邊,仔細替唐堇蓋好棉被。
唐堇時冷時熱,本就睡得迷迷糊糊,如此輕柔的動作之下,竟也驟然醒來,半睜著雙眼看向來人,對他露出笑容。
完顏亮心頭綿軟,索性脫去外衫睡到床上,與他一同裹進被裏。
唐堇往他懷裏蹭了蹭,覺得這身子有點冷,不似平常那麼暖和,卻不放開,反倒將他挨得更緊些,聲音軟乎乎地問:“阿亮,你身上涼涼的……去外麵了?”
“嗯,”完顏亮吻他眉眼,吻得滿心滿足,回道,“雪裏站了一會兒,同白萍說話,她明日歸家,今日便要忙些。”
唐堇聽著話點頭,探手抱住他,手掌在他後背磨蹭,似乎憑這小小動作便能令他暖和起來。完顏亮逸出低笑聲,不忍打斷他,片刻後實在是心疼他手酸,才愉快地側了側身,捉著他的手揉道:“不冷。”
唐堇睡意未醒,正是最黏人的時候,就著這人握住他手的姿勢,牽著他的手到自己腰後,又往他懷裏拱了拱,糯糯道:“阿亮,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好。”完顏亮憐惜不已,把他好好抱著拍哄,眼見他話落便重新閉眼,似乎轉瞬就能陷入沉睡之中。
房裏一片寧靜,隻偶爾聽著爐中炭火燃燒著的“嗞嗞”聲響。
這人忍不住把方才聽說之事放在腦中又過了一遍,愈想愈是感慨,聲音極輕地對唐堇說話:“堇兒,白萍說得對,隻要你好,他人如何,我又何必多想。”
唐堇已再度睡過去了,但不知為何,聽著這人說話竟也有所反應,臉頰在他頸上蹭了蹭。完顏亮掩不住笑,蘊著滿目愛意,在他發間落下輕吻。
算一算日子,今日廿一,明日廿二,待到廿三,這“年”便可算是真的來了。
之前沒有刻意去數,如今算算,這是他與唐堇共度的第五個年關……從此往後,十年,百年,皆可輕易守得。
——如此便好。
完顏亮嗅著唐堇發裏清香,笑想,如此這般甚好,他往後盡可能多行善事,積福祉,謀陽壽,活得越久越好。
那樣,歲月悠久,他都可陪最重要的這一人緩緩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