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跟顧太傅年紀相仿的回憶起從前來,更是有些恍如昨日的感覺:
“當年那個時候,誰不知道大才子顧庭筠啊。人也長得好,多少姑娘家心心念念著他。”
“我家那個妹子一聽我跟他同年,楞是纏著我去跟他提親,說是當丫鬟也願意。你願意人家不願意啊。”
“唐大人您那會兒年紀小,是沒見著。他中狀元那會兒,嗬,全城沒嫁人的姑娘都湧上街了。擠啊,笑啊,哭啊……
比戲裏還熱鬧。那時候,一提風流才子,張口就是顧庭筠。他上煙花巷,人家姑娘都不管他要錢。他要給哪家的小姐寫首詩,全城姑娘的眼睛都跟兔子似的……
您說是吧,方大人?您跟他也是同年呢,那時候他是狀元,您是榜眼啊……”
方載道沒有開口,話頭卻讓辰王爺接了去:“可不是?他沒得狀元時就大名鼎鼎了。本王聽說,那時候,您沒中進士前,周大人您還在鄉下饑一頓飽一頓地喝野菜粥呢。”
眾人哈哈笑過,便散了。
“我那時候是在路邊擺個攤,給人寫字畫畫,畫的最好的就是他的畫像,因為買的人多……”唐堇聽方載道對辰王爺歎道,口氣悠悠的,“我也沒想到,最後會是他。”
“這也是個人的氣數,別想了,從那時起就想到現在,再想頭發都要白了。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怎麼還什麼事都放不下。”辰王爺安慰他道。
兩人是挨著牆根說話,太陽斜斜地照進來,地上的兩個影子就迭在了一起。
阿亮也跟唐堇說:“那天你就別去了吧,朕代你去送他也是一樣的。”
唐堇搖搖頭:“我沒事,總是要親自去送的。”
到行刑這一日,連著幾天都是陰天,風“颼颼”地刮著,不像是初春,反而蕭瑟得像是晚秋。刑場上裏裏外外圍滿了人,有惋惜的,有痛恨的,也有純粹看熱鬧的。
百官到了不少,也個個神色各異。
唐堇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想找那個彈琴的少年。後來他又去過天牢幾次,每次那個少年都會來,彈了一曲就走,再沒對唐堇看過一眼,唐堇對他的身份卻有些好奇。今天這樣的日子,他應該也會來的。卻四下看了幾遍也沒看到那襲白衣。
寧宣帝當他是在找齊嘉:“前兩次斬其它人的時候,小齊說沒見過砍頭,朕就讓他來看看。結果把小齊嚇壞了,今天,告了假,怎麼也不肯來了。”
“哦……”
顧太傅已經被押到了刑台上,雖穿著囚服,儀容卻還幹淨,神色也不見慌張。
唐堇看了,心裏的悲切更添了一層,眼眶也有些澀澀的,從前他教導自己的景象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溫文和雅,如師如父。縮在袖中的手不禁蜷握起來,卻觸到一個溫熱的事物,手就被緊緊地包住了。
正是身旁的完顏亮見他神色悲戚,就趁眾人都看著顧庭筠時,偷偷把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悄聲道:“早跟你說別來了,偏不聽。”
唐堇正想答話,底下的人群中起了騷動,有人一身斬衰喪服,手執一隻白瓷酒壺緩步行到了刑台之下。
抬起臉來,來人有一雙杏核似的眼睛:“想不到,終究要我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