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完顏亮再度臨朝。十二旈珠的帝冕，明黃色的龍袍，儀態非凡，一派帝王氣象。
靈公公打開了聖旨尖著嗓子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翰林院學士周億之女、威遠將軍陳衝之女、鬆州太守王遠之女……此十二姝容貌端莊，性格溫良，才德兼備……足可擔後宮之責，著三日後入宮以備皇後之選……“
眾臣拜倒，三呼萬歲。
唐堇直挺挺地站著，遠遠地看向丹陛之上的完顏亮，白玉笏板從手中滑落，”萬歲“聲中”啪——“地一聲摔成了粉碎。
廊下依舊放著小圓桌，桌上一小碟一小碟地盛著金絲棗糕、雪花蜜餞之類的小點心。
完顏亮坐在圓桌旁，如往常般心不在焉地看著廊前盛開的富貴牡丹。丟一顆蜜餞到嘴裏，似乎這才注意到身邊站了許久的唐堇，慢慢轉過臉來，溫柔地問道：”小堇想問什麼？“
”為什麼？“平日裏的冷靜自持好像都隨著笏板一起碎了，唐堇迷茫地看著他，眼前的人是否還是當初那個低聲卻堅決地說”朕絕不立後“的完顏亮？是不是有什麼事是自己從未曾注意過的？
完顏亮笑了，漆黑的瞳對上他的臉，似是在疼惜他的狼狽，嘴角又慢慢地放下來：”小堇，在你心裏朕到底排第幾呢？“
看著他凝滯的表情，視線放回到了廊前的花上，眼底滿是悲哀：”連你自己都不知道。“
十二位官家千金入宮時，恰是下朝的時候，一乘乘掛著流蘇的轎子穿過了宮門往後宮悠悠行去。眾臣見了，紛紛拱手向幾位或許會成為未來國丈的大人賀喜，那幾位擺著手說”小女無才無德，實不堪重任“，臉上喜洋洋地笑開了花。
唐堇看著轎子遠去的方向，說不出是心裏是什麼滋味。昨日還笑晏晏厚著臉皮說情話的人，一轉身卻渺無蹤跡，”小堇，在你心裏朕到底排第幾呢？“，仿佛錯的是他。可他又哪裏錯了？
”唐相的臉色不怎麼好啊，最近還在為秦小將軍操勞麼？“辰王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旁，搖了搖手指不讓他答話，指著轎隊中一乘掛著碧紫流蘇的轎子對他道，”那裏邊坐的是翰林院周大人家的千金，聽說很討太後喜歡。“
唐堇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一乘素色的小轎，實看不出什麼，便淡淡地應道：”是麼？“
”可不是？“辰王爺似乎被挑起了興頭，湊近了他神秘地說道，”你別看周大人是那麼個老實窩囊的人，他家閨女可伶俐著呢。前兩天皇上不是病了麼？居然想到要去廟裏頭求個平安符，放在荷包裏呈給了太後，可把太後喜歡的……嘖嘖，您說她怎麼想得到？“
唐堇見他一直別有深意地看著自己，慢慢回味著他的話，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麼，可又一下子從手裏漏了出去。像是麵前的白色石欄，似乎看到了什麼，風吹過，”呼——“地一下又是白乎乎的，空無一物。
”唐大人，您是國事想多了，沒空想想您身邊的人了。“辰王爺拍了拍他的肩，走出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人呐，總要圖個什麼，嘴上說不圖不圖，心裏總是想要個什麼的，您說是不是？就好比說方載道大人吧，說什麼不圖名利，人家張口管他叫一聲‘方青天’，你看把他樂的，真是，他什麼時候衝本王這麼笑過了？啊呀，不提了不提了，您再好好想想吧。立後這種事，可是關係著國本的，您當說聲‘不願意’就能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