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櫻提起打水的水杵,一瓢涼水從黃衣宮女頭頂澆淋下去,瞬間將她驚醒。
黃衣宮女名叫黃佩,二等宮女,掌管膳房食宿配置,傳送,撤換,本不應該出現在三等宮女從事的雜役房內。看來是得罪了一等宮女——綠琴,才享有此待遇。
惠寧宮裏本有一等宮女四人,二等宮女八人,三等不定,太監十二名,按照公主正一品的品秩配置。綠琴得勢,順手除掉忠於惠妃的綠瑟,綠鼓,留下懦弱可欺牆頭草的綠蕭。
黃佩在驚醒的瞬間彈跳起來,以為綠琴提早回來,嚇得瑟瑟發抖,定睛一看,見是淺櫻,顫抖伏低的身體太高,腰杆挺直,眼裏毫不掩飾地流露鄙夷。再見自己淋濕的頭發和衣服,一臉憤怒,臉都扭曲起來:“你個小雜碎,居然敢淋你姑奶奶我,想挨抽了是吧!”說著上前準備揪住淺櫻的頭發。
淺櫻側身一讓,避開黃佩的手,“啪”右手一揮,一個巴掌煽向黃佩的臉。
黃佩沒想到平常怎麼欺淩都不會反抗的淺櫻今日居然動了手,呆愣了一下,反應了過來,怒氣直接衝穿了發頂,頭頂似乎都要冒煙:“混蛋,你……啊!”
話沒說完,又挨了淺櫻一巴掌。
“這就是你對主子的態度?”軟糯帶著鼻音的聲音配上冷靜幽深的眼眸,雖然年少小,卻奇異地充滿不容侵犯的威嚴,就這麼平靜地看著黃佩,卻讓黃佩感到自己隻是淺櫻腳下的一隻螻蟻。
平日裏欺淩的人如今卻在像鄙視灰塵一樣鄙視自己,巨大的落差讓黃佩感到奇異的屈辱感和煩躁,再見淺櫻閑適的動作,爆發了出來:“反了反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說著一腳踢向淺櫻,絲毫不留力氣。
這一腳要是實實踢中三歲的孩童,絕對會傷及內腑。淺櫻眼底幽光一閃,一腳踢中黃佩的膝上關節,瞬發的風力將骨頭錯位。
“啊……”劇痛讓黃佩軟倒下來,臉上冷汗淋漓,抱著膝頭哀嚎連連。一隻手發顫地指著淺櫻:“你……你,你……”你了半天卻一句話也接不下去,眼裏除了憤怒狠毒還有難以忽視的恐懼。
淺櫻向黃佩走了過來,黃佩不可自抑地後退。
“正一品的公主,可不是順便封封的。如今我失勢,不代表我不會得勢。皇宮之內的位分尊卑千變萬化,稍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黃佩,你說是嗎?”淺櫻在黃佩身前蹲了下來,小嘴裏的話字字清晰,眼神那麼平靜,像看穿了凡塵世事,內心一片清明。明明是個孩童,討論皇宮的陰暗,卻不會覺得突兀,反而有一種信服力,讓人不知不覺就認定她說的話。
黃佩差點就點頭,碰到了腳傷,清醒了過來,眉頭緊蹙,顯然對之前的失神懊惱,神情也變得刻薄:“喲,你還做著得到盛寵的美夢呢?其她任何公主得到盛寵,我都相信,你嘛,絕對不可能!”
邊說邊看淺櫻的眼神,本來以為這三歲的孩子定會掩不住情緒而追問,卻不想淺櫻隻是靜靜看著她,眼裏沒有不信,沒有擔憂,沒有惱羞成怒,什麼都沒有。黃佩自覺自己像個小醜,完全不能入觀眾的眼,卻還在沾沾自喜,一股屈辱從心底鑽出來。
在這惠寧宮裏,因為巴結的好,黃佩算是除了綠琴以外的第二主子,作威作福,聽著底下宮女的奉承。若不是今早打碎了綠琴的玉墜子,也不至於淪落到這雜役房。
失去理智的黃佩言語更加刻薄,措辭更加不加掩飾:“這倒要問問你那個好母妃娘娘做了什麼好事,居然不守婦道,擾亂後宮,讓聖顏大怒,家族被滅,害得我們跟著你受罪。要不是惠妃救了陛下一命,你和你娘都要被賜死。你說,你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越說越得意,仿佛已經看見淺櫻以後生不如死的下場。想當初惠妃寵冠後宮,無人不豔羨,招敵無數,最後卻不知天高地厚。淺櫻不過是陛下的恥辱,又怎麼會受盡寵愛。
要是平時,黃佩死都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她一直將這個秘密當作保命的底牌。可是她現在被淺櫻平靜的姿態激得理智全無,一心隻想將淺櫻踩在腳下,才將這個藏了幾年的秘密全盤托出。
四年前陛下在惠寧宮大發雷霆,伺候的宮女太監全數被殺,就連陛下的侍前總管太監都沒有幸免。要不是自己命大,那天沒有隨侍,隻怕也難逃一死。一手提攜的宮女在臨死前將那日發生的事潦草記錄在手帕上,再將手帕塞進糕點中。黃佩正是得到那方手帕,才得知這個驚天秘密。
想到被殺的宮女太監,無論綠琴怎麼敲打,她都絕口不提。她不傻,自然知道隻要這個秘密說出口,她就沒有活路。皇室的醜聞可不是她這樣的宮女有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