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做代言其實是符合林之洋的個性。但是經曆了兩次搏殺的林之洋已經深信父親的那句話:“所有的天才在成長起來之前,他的名頭前麵都有個天妒的定語。”
為了應對虛無的天妒,低調是應當的,林之洋笑道:“恐怕要叫伯父失望了,小侄心係修行,實在是無暇瑣事,抱歉了。”
劉振東心有不甘,追問道:“之洋不再考慮下?不用你做什麼,隻要你的樣貌形象就可以。”
林之洋心道:“就是因為樣貌形象不便公開,我進城時才選擇了改變容貌。”卻也不說破,隻是一味的推諉。
劉振東見林之洋實在不願意,也就沒有再勉強,改口道:“這已經過午了,之洋賢侄還有什麼打算麼?若是要遊覽雲州城,伯父我可以派人作向導,若是要住宿,伯父早就安排好了客房。”
林之洋推了劉振東安排的向導,獨自一人改變了容貌在雲州城裏轉悠起來。既然還要在這裏呆幾天,摸清自己所在的環境是必然的功課。當然對於劉振東的食宿安排,林之洋還是沒有拒絕的。
一夜無話,天剛蒙蒙亮,動身晨練的林之洋便推開了夢魂閣的角門。貪睡的小金並沒有跟隨,而老雲也在幾次的刺激之後衍生了一個製幻的技能,這讓林之洋放心地把背包交給一猴一鳥來看管。
清晨的街道上並無行人,隻有一個一瘸一拐掃大街的老人。老人一下一下地掃得很仔細,渾然不覺自己的褡褳掉落,林之洋撿起褡褳幾步追上老人,道:“這位老伯,你的褡褳掉了。”
老人先是嚇了一跳,聽清了林之洋的話,慌亂地摸了摸自己後腰,頓時大驚失色,扔了掃帚,左右四顧,見自己破舊的褡褳在林之洋的手中,就一把奪過,寶貝似的抱在懷裏,用手摩挲著,自言自語道:“可不能丟了寶貝,丟了就不能給張修者買酒喝了。不能丟了,不能丟了……”像是安慰自己似的,一遍遍地重複。
林之洋聽著有些熟悉的聲音,仔細辨認,眼前的這位老人正是之前雲木靈學堂守門的老蒼頭張百瑞。隻是不知為何,曾經精神奕奕的老人現在變得十分的委頓,眼角有些淤腫,右臉上似乎有個巴掌印,身上的衣服非常地單薄,傴僂的身子在清冷的晨風裏瑟瑟發抖。
林之洋心生憐憫,開口道:“張老伯,你是張老伯?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是林之洋呀!”
張百瑞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林之洋,待分辨出眼前的這個青春洋溢的麵孔時,渾濁的雙眼立刻爆出精光,也不管懷中的褡褳,上前一步,雙手用力抓住林之洋的衣領,近乎嚎叫地道:“你,是你,就是你這小畜生,讓我家為民失了體麵的工作,我要你賠,要你賠!”一邊嚎叫著,一邊還把頭往林之洋的胸口上用力撞。
情緒發泄時流出的淚水、大聲嚎叫時噴出的口水合著手上臉上的汙垢立刻把林之洋幹淨的上衣弄得汙穢不堪。
林之洋有些愕然,抓著張百瑞的雙臂,稍用力,定住他的身形,道:“張老伯,你怎麼了?張為民如何你了?”
聽了林之洋的話,張百瑞仿佛受到了什麼刺激,立刻放開了抓著林之洋的手,重新恢複到癡癡呆呆的狀態,喃喃道:“不能叫為民,要叫張修者,叫張修者。你放開,我掃完大街還要去給張修者買酒呢。晚了就買不到醉仙居的‘頭道白’了。張修者會不高興的。”
林之洋徹底呆住了,張百瑞卻是身子一扭,掙脫了林之洋的束縛,四下看看,撿起褡褳,拍了拍上麵並不存在的灰,緊緊地束在自己的後腰上,又費力地撿起掃帚,仔細地打掃街道。
這時夢魂閣的角門再次打開,張明鬆慌慌張張地從裏麵出來,對著林之洋微微一點頭,迅速跑到張百瑞麵前,一把奪過掃帚,扔到一旁,怒道:“爺爺,那家夥又打您了?”
張百瑞茫然地看著張明鬆,半天才認出來,委頓的臉上,神色柔和了些,滿是汙穢的手顫抖著,摸著下張明鬆的臉,笑道:“明鬆乖孫別急,等爺爺掃完了街,就去買酒,要是還剩錢,一定給你買你喜歡的麥芽糖。乖孫別急,在這裏等著爺爺。”說著又要艱難地彎腰去撿掃帚。
張明鬆用力踢開倒地的掃帚,跪在爺爺的腳下放聲大哭。張百瑞彎下腰,捧起張明鬆的臉,一邊替孫子抹眼淚,一邊柔聲道:“明鬆乖孫不哭,這裏不讓大聲的,爺爺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活計,若是丟了,就沒錢買酒,沒錢買酒張修者該不高興了。”
張明鬆用力一抹臉上的淚水,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張百祥身上,雙膀用力,攙起老人,道:“爺爺,走,去府胥司,拚著五十脊杖,以子告父,我也要讓那家夥不能再如此對您。”五十脊杖,即便是初等魂卒,生受下來也要丟半條命的。
張百瑞卻推開孫子,自語道:“要去買酒了,晚了就買不到醉仙居的‘頭道白’了,沒有酒喝,張修者該不高興了,張修者不高興很可怕的。”說完還是要去撿掃帚。
張明鬆待要阻止,林之洋卻上前一步,拉住他道:“讓他去吧,沒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