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成語叫習*以為常,還有句成語叫熟視無睹。雲崢的識海之中,三十年的記憶一閃而過,父祖的叮嚀,往日的教誨,修煉的汗水都化作煙雲而逝。
隻有這些日子裏,那幾個與眾不同的瞬間,如東方的啟明般明亮。每一個瞬間都是那麼地奇異,那麼地令人耳目一新。
初見時,自嘲的話語中滿是叫人難以反駁的斥責之意。
再見時,自己受到了最敬愛的叔父的斥責。
胞兄身死跟他脫不了幹係,福伯自裁更是他的罪魁。
麵對神誌不清的醉漢,自己束手無策,他卻簡單一拳解決。
麵對新生的鬼帝,自己幾欲身死,他卻如魚得水。
點滴的瞬間彙集在一起,林之洋的麵孔就清晰起來。這個高大的少年如同一塊石子,打破了雲崢近三十年的平靜生活。
水麵的平靜一旦被打破,漣漪就會擴散開去,一漾一漾的,很難再度回歸平靜。識海之中,這種現象更加的明顯,尤其是在雲崢晉級魂王之後。
如果說赤體爵是凡人體術的終點,那麼紫魂爵就是學院派魂修的盡頭。按照學院派的修行進程,隻要資源和時間足夠,一般的魂修都能修到紫魂爵的程度。
若是想要再進一步,修到魂王的境界,非有大氣運不行。至於魂帝,那種非人的存在,全聯邦叫得上名號的也就那麼十個,全天下也就百十來個吧。所以有魂王成一家,魂帝頂一國之說。
雲崢在晉級魂王之後,感知比以前擴大了十倍,對於鬼帝意誌的體會也敏銳了十倍。正是這十倍的敏銳讓雲崢更加地痛苦,若不是堅定的信念和深厚的家族底蘊,他早就魂飛魄散了。
也正是因為這十倍的敏銳,雲崢的神識最後回歸靈台的時候產生了分歧,正邪的抉擇讓雲崢無所適從。神識不能回歸靈台的結果就是雲崢會變成像林之洋之前那樣的一個活死人。
雲崢的識海裏,明滅的兩個靈台都發出帶著誘惑的聲音:“過來吧,過來吧,我這裏才是對的。”隻是兩個靈台中間那個由記憶的瞬間形成的臉譜,默默無語。
帶著自信的笑容吸引了雲崢的神識。鬼使神差地,雲崢向兩個靈台中間跨出了一步。
一步跨出,雲家卷舒堂裏,雲崢的引魂燈青焰暴起,神識歸位,兩個老者這才鬆了一口氣。鬆懈下來的兩位老者誰也沒有注意,引魂燈青焰暴起的時候,內中的那一點熾熱的虛無。
隻有帝級意誌才能對抗帝級意誌。林之洋有魂帝父親的鍛煉,又有加冠印記,他的神識已經有了帝級意誌的雛形。有林之洋的影響,加上鬼帝意誌的逼迫,歸位的雲崢神識裏竟然也帶上了一絲的帝級意誌。
雖然這絲帝級意誌微弱到幾乎覺察不出來的程度,但畢竟也是魂帝的種子,不能不說,雲崢是因禍得福。
雲崢慢慢地睜開眼,正看見林之洋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他身後站著一個身穿男裝的少婦,手裏拿著一隻火把,有些麵熟。
※※※
張玉露的兒歌沒有詞,更像是一個懷孕的母親對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充滿期待的輕吟。這低吟卻引發了小鬼帝的怨念。
怨念是支撐鬼物存在的根本,怨念消散,鬼物也就隨之消散。怨念是黑色的,所以小鬼帝膚色如黑玉。看著小鬼帝那張麵熟的臉龐,聽著張玉露的輕吟,林之洋心裏有些明悟了。
明悟歸明悟,怨念這東西卻不是一個正常的凡人能夠抵抗的,尤其是小鬼帝在釋放怨念的時候,麵目變得有些猙獰。林之洋不自覺地運起魂力,擋在張玉露的身前。
張玉露卻伸手去推,林之洋感受到表姐那不容置疑的意誌,雖不理解,卻也順勢退到一旁,小心戒備。
與林之洋的凝重不同,他肩頭的小金和老雲尤自氣定神閑。仿佛沒有感受到鬼帝的森然怒氣。
也確實如此,怨氣這東西,講究的是冤有頭債有主,不相幹的人根本就感受不到其中的厲害。況且妖魔鬼怪等異類魂修都是同氣連枝,即使是遷怒,鬼帝是不會對小金和老雲怎麼樣的。
小鬼帝猙獰的表情也沒有令張玉露害怕。臉上帶著慈祥幸福的笑容,張玉露繼續自己的輕吟。
隨著張玉露的輕吟,小鬼帝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重。輕吟結束,小鬼帝也變成了一團翻滾的黑霧,漂浮在半空,隻兩隻眼睛發出慘白的光,十分瘮人。
林之洋的眼神很好,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翻滾的黑霧當中還有一丁點兒大小的亮,如隱現星光般閃爍。這點亮光,林之洋認識,正是鐫刻在神魂之中的家族印記。
吟罷的張玉露,神態完全不是一個小姑娘,渾身散發出母性的光輝。右臂半伸,似乎是要撫摸,嘴裏喃喃道:“小寶,是你麼?”
一聲‘小寶’就像引燃的導火索,空中的黑霧膨脹幾下,轟的炸開。爆炸過後,一個粉嘟嘟的娃娃,叫著‘媽媽’撲向張玉露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