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兒是地球時代最傑出的童話故事，也是當初照顧他的那名女性合成人最常給自己講述的故事。
記憶裏，她總是會在自己哭著鬧著想要找媽媽的時候，遞來奶瓶，然後輕輕地晃動搖籃，開口：“小愷，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現在想想，當時她的眼神真好看，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許是也對愛情起了一絲憧憬。
那個時代的嬰兒都挺早熟，智商也比以前的時代有所提升。
所以他很早的時候就記事了，也能聽懂故事。
隻是當時的王愷並沒有感覺有多麼悲傷，反而對年複一年照顧著自己的合成人姑娘說：“她真是個蠢貨，為了一個渣男犧牲自己，連自己的父母姐妹都不顧，這就算值得歌頌的愛情？”
“她在最後，將刀子扔進海裏的時候，就沒有看過自己姐妹們還有父母悲哀的眼神嗎？”
將善良當作是愚蠢，這是那個時代絕大多數人的通病；卻罔顧童話更多的是歌頌美好，而非讓人去深挖其中的邏輯性。
露娜哭得兩隻眼睛通紅，眼淚浸濕了王愷胸前的衣衫。
他輕輕拍了拍露娜瘦小的肩膀：“去休息吧，明早還要修行。故事終究隻是故事，或許當你親眼見到人魚之後，才會明白她們也並不是都像海的女兒那樣單純善良。”
身後的卡西奧佩婭吸了下鼻子，委屈壞了，這不擺明了是在說她嘛！可又無從反駁，前些日子，她還親手坑死了自家塑料姐妹。
她要是單純善良，估計已經爛成骷髏的小紅帽得從地裏爬出來撓她臉。
“哥哥你不睡嗎？”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好吧。”
王愷目送離去的妹妹，隨後叼起煙鬥，劃燃了一支火柴，煙霧繚繞，模糊了麵孔。
依稀記得，在自己七歲的那年，從小照顧自己的那位有著長長卷發，溫婉秀氣的眉還有恬淡笑容的女合成人便被送到工廠回收了。
當自己循著編號找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被格式化了。
自動化的生產車間敞開，負責人不耐煩地指著她對自己說道：“我都告訴你了，她的使用年限到期，現在合成人的暴動越發頻繁，我們這是為了客戶的安全做考慮，你的父母在通訊中也是簽署同意了的。”
王愷隻是冷笑。
父母？
從小到大，就是她這個沒有名字隻有編號的合成人一手將他帶大的，誰才是他真正的母親？
他不聽，憑借著未成年法案的護身符，獨自在工廠裏找了很久。他記得當時的自己一邊哭，一邊穿過一個個坐在生產線上，麵容呆滯，宛如屠宰場光禿禿肉豬般各色的人體。
直到後來，眼睛都哭腫了。
最終。
停步。
她就呆呆地坐在生產線上，笑容依舊溫和，容貌依舊美麗，可在她的眼神中，王愷隻看到了陌生以及麻木。
是啊，對合成人而言，芯片格式化，就意味著靈魂的消逝。
她已經死了。
王愷閉上了眼睛。
腦海裏回想起的，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麵。
或者說，是他懂事時，所看到的第一幕。
她笑容溫柔，輕輕伸出手指撫摸著他的臉，對他說：“我是編號1983，k型家政合成人，很高興認識你，從此以後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卡西奧佩婭默默地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該不該出場。
因為沒來由地，她在前方的那個白發少年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與世隔絕的孤寂，還有淡淡的......哀傷。
真是見鬼了，惡魔當然與人間格格不入，可這哀傷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惡魔還會為自己講述的故事而感動？人魚猶豫了下，終究還是沒膽子直接站出來。
不管惡魔大佬究竟是不是在哀傷，反正，他的情緒絕對不會好，沒看到他身後的影子都變成遮天蔽日的漆黑魔相了嗎？
溜了溜了，告辭！
卡西奧佩婭打算明天再找惡魔大佬。
屋頂仍舊繚繞著煙霧，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