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黎明,官軍們整隊離開了大賬,前往十餘裏之外的平地上列陣廝殺。大隊人馬離開後,營地裏顯得特別地寂靜空曠。
繡花大帳裏,所有的女人們都在自己的鋪位前,或者坐著,或者半倚著,沒人說話,各人都在默想著自己的心事。鄭文潁緩緩地站起身來,向大帳外走去。莫小蘭也急忙站起來,匆匆趕上來,低聲叫道:“鄭姊姊,我也要上廁所,陪你一起去。”
莫小蘭是鄭文潁的小尾巴,做什麼事情都要纏著鄭文潁,眾人們也都見怪不怪,視若無睹了。
走出大帳門口的那一刹那,鄭文潁回頭向大帳裏望了最後一眼,那些人——也可以說是自己的姐妹們吧——在光線暗淡的帳蓬裏,她們的妖嬈姿色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她們的臉上都泛出一種蠟黃的顏色,目光呆板,神情凝滯,渾然不覺即將要降臨的大災難。鄭文潁暗暗輕歎一聲,攜著莫小蘭走了出去。
在僻靜處,兩人脫下外衣,裏麵就是已經穿好的小兵製服,匆匆走向那個馬棚,棚裏竟然還係著三匹戰馬,鞍轡齊全。兩人又走進那間雜物帳篷。果然,盧學義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莫小蘭叫了一聲:“盧大哥!”
盧學義穿著一件嶄新的官服,袖口衣領有些肥大,身上也顯得很臃腫。他的身邊擺放著兩套甲胄,三頂頭盔。
盧學義指了指甲胄,說道:“你們互相幫著,穿戴起來。”
兩個女人依言照做了。
莫小蘭又看了看他,忍不住問:“你……你不穿盔甲麼?”
“我刀槍不入,不怕的!”
莫小蘭不太相信,可是,盧大哥可不是一般人呀,也許……他真的做得到?
鄭文潁笑道:“小蘭,你別聽他胡說。你沒有看見他的袍子臃腫嗎?盧大哥愛惜體麵,把盔甲穿在裏麵了。”
盧學義哈哈大笑。
穿戴好甲胄,鄭文潁又問:“然後做什麼?”
“坐下來,再等一等。”
又等了半個時辰左右。盧學義霍地站起,拿起頭盔,說:“咱們走吧。”
兩個女人跟著他。
他們去馬棚牽出馬匹,走出這一片營區,走上營區外的街道。這是大營裏最寬闊的一條道路,從中軍大帳一直通向營寨的北門。他們牽著馬,向北門走去。守衛寨門的有五、六名士兵。三個人走到寨門口的敵樓前,盧學義對鄭文潁大聲吩咐道:“你們在這裏等候著,看好馬匹。”
鄭文潁學著士兵的模樣,抱拳行禮,含混地應了一聲。盧學義大步地走上了敵樓。一個哨官領著十幾名弓箭手把敵樓擠得滿滿的。盧學義有些詫異,問:“噫!怎麼這裏這麼多人?”
那哨官看了看盧學義的官服,陪著笑臉說道:“大人,請看,那些胡人們忒也放肆無禮了,一清早的,就圍在咱們寨子外麵轉來轉去的,好像蒼蠅圍著臭肉一般。老李說看著不太對頭,我也覺得是,臨時叫來這幾位弟兄,射了幾箭,把他們趕開了。”
原來,胡人們野蠻貪婪,即使是自己的盟軍,若是有便宜可占時,也是要劫掠傷人的。所以,雖然一清早就有一夥又一夥的胡騎竟敢來寨門前窺伺,衛兵們雖然覺得奇怪,倒也沒往心裏去。
盧學義走到堞牆邊,探頭向外麵望去。晨曦初上,霞光若彤,天空高朗,露水初收,呼吸著這塞外的清新空氣,心情十分舒暢。
果然,大營外數百步外,有許多灰色的人影,騎著馬,執著弓箭,或三、五人一夥,或十餘人一夥,來回奔馳。時進時退,或分或合。剡然間,五、六名胡人騎兵突然從揚塵裏衝出,衝入到距離寨門隻有數十步遠的距離,與寨牆平行,從左手邊向右手邊疾馳而過。馬上乘客的大胡須和閃著寒光的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弓箭手們又射出幾箭,以示警告。那幾名胡人這才大聲吆喝著,驅馬跑開了。
哨官大罵道:“直娘賊!不知死活的蠻子。下次再靠這麼近,就真往他們身上招呼,不再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