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兩個釣魚朋友(1 / 3)

——莫泊桑

自從在這個夢寐以求的地方釣魚,每逢星期日,莫利梭總會遇見很胖又很快活的索瓦日先生。索瓦日先生是羅累聖母堂街的針線雜貨店老板,也是一個醉心釣魚的人。他們時常坐在一起手握著釣竿,雙腳懸在水麵上消磨一段時光;時間一長,他們彼此之間產生了友誼。

他們有時候聊聊天,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因為有相同的嗜好,他們相處得十分融洽。

春天,一到早上十點鍾,在恢複了青春熱力的陽光的照耀下,河麵上浮動著一片隨水而逝的薄霧,兩個釣魚迷的背上也感到陣陣暖意。這時候,莫利梭偶爾也對他身邊的那個人說:“嘿!多麼舒服!”索瓦日先生的回答是:“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顯然,這種對話進一步增進了他們的互相了解和互相敬重。

秋天,在傍晚的時候,那片被落日染得血紅的天空,在水裏映出了彩霞的倒景,河水裏通紅,地平線上像是著了火,兩個朋友的臉兒也映照得紅光滿麵,而那些在寒風裏微動的黃葉則像是鍍了金,於是索瓦日先生在微笑中望著莫利梭說道:“多好的景致!”那位毫不驚詫的莫利梭緊盯著浮子回答道:“這比在環城馬路上好多了,不是嗎?”

這一天,他倆意外地在街上相逢,彼此都熱情地握手寒暄。多日不見,大家頗有感慨。索瓦日先生歎了一口氣,低聲說:“變化真大啊!”莫利梭非常抑鬱地應道:“天氣倒不錯!今兒是今年第一個好天氣!”

天空的確是蔚藍的,非常晴朗。

他們開始肩並肩地走起來。大家都在那裏轉念頭,他倆的心情都是愁悶的。莫利梭接著說:“釣魚的事呢?嗯!想起來真有意思!”

索瓦日先生問:“我們什麼時候再到那兒去?”

他們進了一家小咖啡館,每人喝了一杯苦艾酒;後來,他們又在人行道上散步。

走了一會兒,莫利梭忽然停住了腳步:“我們再來一杯吧,嗯?”索瓦日先生讚同這個意見。他們又鑽到一家小酒館裏去了。

出來的時候,他們都有些醉意了,走在街上搖搖晃晃的。這時,天氣非常暖和,一陣和風拂得他們的臉癢癢的。

被暖風陶醉了的索瓦日先生停住腳步,說:“我們到哪兒去?”

“是啊,上哪兒去?”

“釣魚去啊,還用考慮嗎?”

“不過到什麼地方去釣呢?”“就到我們那個沙洲上去。法國兵的前哨在哥隆白村附近。我認識杜木蘭團長,他一定會毫不阻攔地讓我們過去的。”莫利梭高興得發抖:“那我們一起去吧。”於是他們分了手,各自回家去取漁具。

一小時以後,他們已經在城外的大路上會合了。隨後,他們到了那位團長辦公的別墅裏。團長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於是,他們帶著一張通行證又上路了。

不久,他們穿過了前哨,穿過了那個荒蕪了的哥隆白村,後來就到了塞納河邊上的無數的小葡萄園的邊上了。此時時間大約是中午十一點鍾。

對麵,阿讓德衣鎮一片寂靜。麥芽山和沙諾山的高峰俯臨四周的一切。那片直達南兌爾縣的平原是空曠的,放眼望去,隻能看到那些沒有葉子的櫻桃樹和灰色的荒田。索瓦日先生指著那些山頂低聲細語地說:“普魯士人就在那上麵!”於是一陣疑懼使這兩個朋友對著這塊荒原不敢邁步了。

普魯士人!他們從來沒有瞧見過,不過好幾個月以來,他們覺得普魯士人圍住了巴黎,蹂躪了法國,搶劫殺戮,造成饑荒,這些人是無所不在也無所不能的。所以,他們對於這個素不相識卻又打了勝仗的民族異常憎恨,現在又加上一種帶迷信意味的恐怖了。莫利梭口吃地說:“說呀!倘若我們撞見了他們怎麼辦?”索瓦日先生帶著巴黎人貫有的嘲謔態度回答道:“我們可以送一份炸魚給他們。”

不過,由於整個荒原是沉寂的,所以他們感到異常膽怯,甚至有點不敢在田地裏亂撞了。

索瓦日先生最終拿定了主意,他說:“快點向前走吧!不過要小心。”於是他們就從下坡道兒到了一個葡萄園裏麵,彎著腰,張著眼睛,側著耳朵,在地上爬著前進,並利用一些矮樹掩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