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日,風雪交加,寒冷的北風吹到臉上,像是刀子割人。待在溫暖的屋子裏,想著風雪中的父親,我牙一咬就衝出了家門。
風雪中,我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菜市場。平時幾十家攤位,今天就我父親一個人出攤,所以生意很不錯,攤位前站了好幾個顧客。由於戴手套給顧客找零錢不靈便,於是父親就那麼光著一雙手,手凍得又紅又腫。我對父親說:“別人都沒出攤,咱們也回去吧!”父親沒吭聲,送走了這撥顧客後,父親說:“傻閨女,別人不出攤,咱們出,才能掙錢!你趕緊回去吧,陪我受凍也沒啥意義。”在父親的苦苦勸說下,我回了家。
父親一直忙到下午才回到家,不過,他的一條腿受傷了。因為積雪掩蓋了路,父親回來的路上,掉進了馬路邊一個被盜去井蓋的汙水井裏。幸虧父親是騎在三輪車上,當前輪陷進去的時候,父親一下子就被甩出去了,重重地摔在積雪上。
父親在外麵凍了一整天,回到家,手裏捂著一個熱茶杯,身體還直哆嗦。看著受傷的小腿,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沉默的父親表情很憂傷,眼睛裏漸漸就漫出了淚水。不過,父親很適時地給自己倒了盅白酒,一飲而盡。
那個時候的父親艱難地掙錢養家,艱難地掙錢給女兒鋪設未來的路,隻有喝些白酒,才能緩解身上的壓力和內心的憂傷,才能讓眼眶裏的淚水沒有落下。
高考後,我填報了幾所學校,全部都是上海的。因為那個繁華的大上海有著父親很多的夢想,多年來,他苦苦地掙錢,也就是想讓女兒有能力在這個繁華的都市裏幸福地生活……
從華東師範大學畢業後,我進了上海的一家外企工作。幾年後,我談了男朋友,在上海買了房子。結婚以後,我把父母接到了上海。
父親到了我們家,興奮地在三室一廳的新樓房內裏裏外外地看了好幾圈。那天中午,在父親的堅持下,我們沒去飯店。全家圍坐在一起吃飯,父親照例要喝點酒。
父親喝完了一杯酒,歎道:“閨女真是爭氣,你老爸沒有白吃苦,總算把你供養出息了!”說完,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黑磚窯被解救出後回到家的那天,父親痛苦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是,沒有落下來;在醫藥市場賣苦力被人當眾羞辱推搡,鼻子受傷流血,父親屈辱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是,沒有落下來;在刺骨的嚴寒中,辛苦了一天的父親路上摔傷了,父親憂傷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是,依然沒有落下來。
當生在小山村的女兒成長為繁華大都市的體麵白領,當女兒在上海有了自己寬敞漂亮的住房後,父親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我計算了一下,在我的成長過程中,父親的眼淚從流出到最後落下,中間整整花費了22年。
原諒我17歲才讀懂你
感子雨
原來,女兒一直都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貝。爸爸,請原諒我17歲才讀懂您。
9歲的時候,媽媽離開了我和爸爸去追求她自己的幸福,我一點兒都不恨她,真的。我和媽媽一樣,從來都沒喜歡過這個天天出現在我的視線裏、讓我叫他爸爸的男人。
媽媽原先是準備帶我一塊走的,但據說爸爸當時說什麼也不肯,最後拿出了跟著他留在廣州有利於我讀書的“殺手鐧”從媽媽手裏贏得了我。我有些恨自己幹嗎非得讀書,在我年幼無知的眼裏,跟著溫柔體貼的媽媽一定比跟著這個蒼老木訥的父親強。
父親還能為我做些什麼
父親是廣州城一個最不起眼的電機機廠的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幹了十幾年仍是每天拖著一身油汙回家,小的時候我常想,媽媽一定是聞不慣那些油汙味才離開我們的。他生性沉默寡言,在他的麵前我似乎也變得安靜了許多,其實我骨子裏繼承了媽媽活潑好動的外向性格,在學校裏特別地活躍。特別是上了中學以後,我在學生會身兼數職,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可這一切似乎都與這個天天出現在我身旁的人無關。
中學的第一學年結束時,我以名列前茅的優異成績及在學生會的出色表現贏得了學校的嘉獎,懷揣著幾張鮮紅的獎狀,我滿心歡喜地哼著歌往家趕,希望有人也能分享我成功的喜悅。
父親給我的家是小巷深處一間僅有12平方米的小屋,他的工廠近兩三年來不景氣,他幾乎處於半下崗的狀態,時常都呆在家裏。
遠遠地,還沒踏進家門,我就看見他像往常一樣定格坐在那張破舊的小木床上,神情永遠都是那樣的呆滯、沮喪……刹那間,我的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悲哀,並迅速地蔓延開來,一點一點地吞噬掉那前幾秒鍾還溢滿心懷的無限歡愉……我發狠地將獎狀塞進書包深處,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邁進家門。爸爸並未看出異樣,又像往常一樣忙端出早已準備好的飯菜,招呼我吃飯。
父親的廚藝並不好,而且每天都是一成不變的一葷一素。當他將飯碗遞到我麵前時,我突然間非常討厭這個對我表示關切的舉動,啪的一下將碗打翻在地,然後對著他咆哮起來:“你除了每天讓我吃這樣難吃的飯菜,還能給我什麼?”父親呆住了。那晚我一直賭氣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聽見他將飯菜拿到廚房裏熱了一遍又一遍,也許他真是從沒想過除了每天為女兒準備一餐飯,他還能為女兒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