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自那日後,情緒便很低落。
春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秋兒和小楚,也都著急,母親的情態都落在他們眼裏,可他們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母親會在吃飯夾菜時筷子落在桌上還不自知。
他們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在他們不在家裏的時候發生了,當時長姐雖然在家,可春兒不會說話,又不會寫字,所以,問她等於白問。
心裏歡喜的,隻有夏大江。
他知道江氏一定是來過了,而且,將他苦思冥想的那一席話告訴李氏了。
因此,他這些日子反常的對春兒好了起來。
隻是,讓他沒有料到的是,這個平時給她一朵野花也會笑上半天的長女,這些日子卻對他不假辭色起來,對他買來的那些在他們家裏也算是稀罕的物事,看也不看,甚至,不待他說嘴,就把一些秋兒看得中轉手給了秋兒,這讓秋兒愧疚了好些日子。
雖說秋兒馬上就要嫁人了,可這姑娘也明白,按理與情,都該是長姐先出門子,她這一出門,長姐可真是坐實了嫁不出去的名聲。可姐姐是那樣子的情形,村裏村外都傳遍了,還真是不好找。
秋兒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姐姐。尤其看著姐姐晚上默默坐起,倚著牆呆呆失神的樣子,她就心如刀割。
“二姐,你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大姐有我呢!”小楚是個伶俐的,看兩眼就知道二姐的心事,尋思著娘親估計也是因為這個事兒才犯愁,私下裏,特地找著秋兒,拍著自己尚顯稚嫩的胸脯,讓二姐放心。
“三弟,其實我覺得長姐的病,好象是有起色了。”秋兒告訴小楚,“她現在的手腳比前些時候利落多了。”
“真的!”小楚一聽也開心起來,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可長姐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也愁悶著,你說她是不是見我出嫁,心裏頭……”秋兒擰起細細的眉,她知道自己有些不地道,可春兒的情態,她瞧得準準的。她想不出,除了自己嫁人的事兒,還有什麼讓長姐那個樣子。
“不會的。”小楚差點把頭搖下來。“長姐不是那樣的人。”
“那……”可真就沒法解釋了。
“莫不是長姐知道些什麼?”小楚倒底腦瓜子靈,一下子想到了這上麵,“那天,長姐也在家中啊。”
“我曉得,可娘屋裏說話,我們這邊是聽不到的,就算喉嚨響些,關起門窗,也聽不真,長姐在家,一向不喜開門窗的。”
“這倒也是。”小楚想想,確實如此,他的房間挨著父母的,兩個姐姐的屋子可是隔開了一段的。
“那你說會是什麼事兒呢?”兩姐弟百思不解。
春兒正在屋裏繡著帕子,這是準備給秋兒帶到婆家去送人的。雖說離得不遠,可春兒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秋兒這一出門,姐妹兩就不會再見了。
這種念頭,隨著時日的接近,越來越強烈。
春兒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隻知道這一年多來,隻要這種感覺來時,她所想到的事兒,就肯定是會發生的。
她的耳朵,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總是會聽到外麵的人說話的聲音,哪怕是再怎麼壓著嗓子,她也聽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江氏來過之後。她起初還以為是說話的人離著她家近的,可後來想到村裏的路離自家是隔開一趟房時,她知道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的。
可她也想不出自己為何會如此。這一年來,她並沒有改變,吃的用的都和弟妹是一樣的。如果她變化了,沒道理弟妹還和從前一樣啊。
再找找吧,或許再想幾日,緣故就出來了吧。春兒輕輕搖了搖頭,這樣的改變原應是歡喜的,可一想到母親這幾日的情緒,她就禁不住想要搖頭。
有什麼可歡喜的呢?
“春兒!”李氏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見長女一絲不苟的樣子,心裏一陣發酸,多好的個孩子,就因為幼時的那一晚,什麼都變了,見長女那兒搖頭,她的心都快碎了,可再碎,再痛,有些事兒,也得辦哪!
春兒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著娘親。
娘是想通了嗎?她害怕,同時,又期待。
“你舅舅捎信過來,你姥姥想你了。”李氏卻不敢看女兒的眼睛,她這一輩子,最對不住的就是這個長女了。“要不,你去住些日子?”
春兒怔怔地看著娘親,娘親的頭發在這幾日裏又白了不少,是因為自己嗎?可她願意自己啞嗎?
難道這就是命嗎?
李氏別開眼,不忍不敢直視女兒。
春兒重新低下頭,隨即想到娘正等著自己答複,她點了點頭,重重地點了點,隨後,繼續手裏的活計。
她的時間不多了,不管怎麼樣,總得把這幾塊帕子給秋兒。
也算是姐妹間的一點心意。
李氏慢慢地退出屋子,眼淚終是落在腳前的地上,一滴淚,濺起一層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