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又咳了大半夜,拿著一本《席慕容詩選》不知什麼時候才睡著了。
以前雖久仰大名,卻從未看過此書,呆呆地倚坐在竹榻上,一聲接一聲地咳嗽,仿佛肝膽俱裂,想還是幹點什麼吧,也好忘記這咳嗽的難受。房中的書都看過千萬遍了,《西廂記》早已倒背如流,正覺得無計可施,突然想起紫鵑前兒拿來說給我看著玩玩的《席慕容詩選》,就拿來看了。翻了幾頁,覺得不止不像老爺太太們說的那樣不堪,反令人口角留香,心旌搖曵,後連幾時睡著,都不知了。
今晨起床,看看窗外,飄著細細的雨,千竿翠竹,萬點蒼苔,也被浸染得煙霧迷漫,仿佛那日寶玉送來舊羅帕上的水墨山水畫。這本是夏日的天氣,不知為何迷蒙得像春日一樣。想起那首歌:“記得那年是夏季,天氣多風又多雨,也許純粹是偶然,在這小站遇見你……麵對麵兩列火車,擦肩各奔東西。也許是命中注定,有相聚就有分離。哦哦哦,憂傷的一出戲。”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照照鏡子,眼睛紅紅的,這樣去上班,定然又要被人恥笑了去。平時本不愛化妝的,隻好塗了一點眼影,好歹遮蓋一下。
走出瀟湘館,正要去單位,王夫人突然興致勃勃地來了。隻好站住,給她請安。“林姑娘大喜了。我前兒學會上網,在網上給你卜了一卦,姑娘注定要嫁一個又有錢、又帥氣、又有人氣的大明星呢!”王夫人笑逐顏開地說:“我給你和金秀賢算了一下,相配得很呢。看來你要嫁老外了!”
豈非暗示我不要招惹寶玉麼?我心裏一陣狂跳,臉一紅,低頭輕聲道:“黛玉薄命之人,都要嫁金秀賢了,寶姐姐神仙一般的人物,又不知誰能配得上呢?”怕眼淚流出來,聲音越說越小,也不敢抬頭,怕夫人看到我將哭未哭的麵容。
“林姑娘可憐見兒的,花朵一樣的美人,瞧把自己說的。”王夫人憐愛似的抓住我的手,輕描淡寫地道:“寶釵這孩子本份,她不急,我們也不好操心。姑娘的終身大事,我們可得替你考慮考慮了。”
王夫人羅羅嗦嗦地說著一大套話,總之是關心我的意思,我低著頭偶爾答應一聲,仿佛全身浸在冰水裏。冰心說,暴風雨來了,我隻躲進媽媽的懷裏。可我自小父母雙亡,外祖母也去了,暴風雨來了,我躲進誰的懷裏呢?站在那裏好容易等王夫人說完,我的淚水就瀑布般流下來。
寶釵模樣又好,家世又好,為人又極親和,辦事又極周到,便是一幹須眉男人也不及她,和寶玉最宜相配。王夫人常背著我和人說。現在說要替我考慮,不過為了不妨礙她的計劃罷了。
“好好兒的,怎麼又哭了?快別哭了。前麵那不過是玩話。”王夫人幫我擦去臉上的淚水,笑著說。
我驚疑地看著她,臉上掛著淚滴。
王夫人接著柔和地道:“實是這樣,鳳丫頭前兒說起,給你看了一戶人家,家裏做著房地產生意,資產可是雄厚呢。我看和你正是相配,過些日子見見吧。”
我一聽,更哭得止不住。淚流滿麵中,想起昨晚看的席慕容的《前緣》:
人若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回,那麼,我愛,我們前生曾經是什麼?
你若曾是江南采蓮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錯過的那一朵。你若曾是那個逃學的頑童,我必是從你袋中掉落的那顆嶄新的彈珠,在路旁草叢裏,目送你毫不知情地遠去。你若曾是麵壁的高僧,我必是殿前的那一炷香,焚燒著,陪伴過你一段靜穆的時光。
因此,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卻又很恍惚,無法仔細地去分辨,無法一一地向你說出。
都說我和寶玉是木石前盟,那也算有前緣了,然而,如萬頃碧波中的一朵蓮花,連天蓑草中的一顆彈珠,也許,我和寶玉,是注定要錯過的吧?
王夫人見我隻是哭,一句話不說,終於無奈地說:“姑娘別哭了,看招人笑話。上班去吧。哎,姑娘這小性兒。”
王夫人終於走了,她一句“小性兒”,我不禁又想起席慕容那首《無怨的青春》:
在年輕的時候,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請你,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