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常之詩或在全球化時代如何做一個中國詩人(1 / 1)

偶爾在白天走過漢口洞庭街和黎黃陂路

在高大的法國梧桐樹邊上時不時

看到用火磚圍著的老院落拱著歐式尖頂

上麵鋪著紅瓦或花崗岩底牆的灰黃色洋樓

立著一排有凹痕的花崗岩廊柱頂上有著卷花的裝飾

有時看到鼓著銅門釘的院門或已鏽蝕的生鐵黑柵門

看見人家的窗戶仍舊是紅漆的木百葉窗

頂上是一個完整的半圓甚至伸著弧狀的遮陽花布簾

讓人不分中西新舊在白天的光線中

老牆上看得到訂牛奶的盒子報箱上插著《中國青年報》《深圳特區報》

或本地的幾家報紙老梧桐樹的樹幹上

掛著一塊塊還沒脫落的樹皮

扯在手上像握著同樣新舊不辨的時間或曆史

有一種色彩斑駁的感覺

我和行人一樣穿著時尚

像穿著我們自己的時代

走過新舊不一的門店招牌

甚至記不起這是曾經的殖民之地

晚上偶爾和朋友在車站路的神曲

一座天主教堂改裝的酒吧裏喝啤酒

或者在南京路吳佩孚的帥府(已改裝為茶樓)的吳家花園喝茶

有如和黑夜一起陷身於漢口的近現代史

但又是以當下最日常的方式

在南京路口還立著一座原日本某銀行的大樓

據說是中國最早的後現代建築至今

這座大樓上還疏疏地染有一層綠漆

據說是日僑在抗戰期間告知日本空軍的信號(避免被轟炸)

在江邊由北向南依次是日租界德租界法租界俄租界英租界

沿江以前是五碼頭四碼頭三碼頭……

我曾在江邊長海大酒店的牆上看到提示牌——

俄順豐洋行舊址建於1873年

遷自湖北蒲圻縣羊樓洞係武漢市第一家外資工廠等字樣

不覺想到老家老武昌府的蒲圻縣和我自己的老家蒲圻縣新店鎮

那裏離我的身體很遠了雖說有我消失了的童年

由租界繼續沿江向南是龍王廟和老漢水碼頭

是漢水的終點或者說漢水死在了這裏

但兩江交彙確是天下真正的奇觀

江漢湯湯我想到漢水漢字漢族還有韓國的漢江

包括我都是這個天下的一部分

我想就是我在場的這個時空

時時都蘊蓄了無盡的詩意

還有它如陽光般的未來根本看不出色彩

而曆史和時間不過就是我白天在租界看到的

事物的那些發黑的部分

積澱著痛愛悲歡或曾經的生命的熱量

現在不可避免的清涼黑是它惟一的形式

惟一能被看到的方式

這個所謂的全球在我的生活中如此虛擬

終不如我站在江漢交彙之地

朗誦蘇軾《赤壁賦》中的句子西望夏口東望武昌

山川相繆鬱乎蒼蒼

但又想到長江在上海死在海裏當然也是活在海裏

如此死活並不是一個哈姆萊特式的問題

也不是一個全球化的問題

由此說到中國詩人那不過是一群用漢字寫詩的人

這有如漢水雖然死在長江但千百年來仍是漢水

江漢湯湯不捐細流

大海茫茫不辨點滴

苟能點滴於江海

做一個中國詩人

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