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角色的衝突消解於自我關愛(1 / 2)

〇夏宏●黃斌

〇我最急於問你的是角色問題。你在這麼一個新聞機構上班,除了朋友和圈內的一些人知道你在寫詩,你的寫作和工作基本上沒有什麼文字上的聯係。這樣的角色裏有沒有什麼分裂性?

●有啊,相當於就是一種精神分裂唄。一方麵作為常人在社會之中,要過屬己的日常生活。你看我們就是這樣,成長啊,讀書啊,然後工作,娶妻生子,就是這樣一個流程。在日常裏我還是按部就班,大家怎麼樣我也怎麼樣,有份職業,有份工資,把生活打理得還算過得去,就行了。一方麵還有個人的部分,它就分裂了,這也和個人經曆有關。比如說我完全可以不寫詩,但是小時候接觸到這東西,然後慢慢就像一種習得。通過我的父親,然後葉文福、饒慶年這樣一些在蒲圻生活的詩人,八十年代初,思想大解放,突然間好像生活的邊界擴大了……

〇原來你在大學校園裏寫詩,開始工作的時候也是在大學裏,人的個性空間可以拓展,可以表露,到了現在的報社後,這個環境是不會給你多大個人空間的,我的理解是,它不是一個詩意的空間,一個寫詩的人會在這裏遭遇角色問題。

●以前報紙畫版,用版樣尺,版樣尺常有點翹,一位老編輯說,你有個性這樣翹著,到報社來後肯定要把你壓平了。這是體製內的空間,會把個性壓製得很小,有一種緊張,很多人抗不住,完全融入了。但同時,傳媒人大都是本科生,很多人接觸過詩歌、藝術。我在單位算是有個性的一類,總能從一個地方“逃掉”。

〇現在單位裏有多少人知道你在寫詩?

●不少同事知道我在寫,包括以前我剛進單位時的部門領導。

〇到現在的單位上班以後,寫作上有沒有感覺到難受的地方?

●還好。一直在寫詩,寫筆記,還曾寫過一篇八萬字的小說。日常除了上班,還寫寫毛筆字。我把寫詩當作很平常的事情來做。

〇現在的時代環境中,人們幾乎都認為寫詩是瘋子幹的事。我反過來想,這個時代是一個沒有多大詩意空間的時代。

●這是一個小時代。大眾覺得詩人的角色太滑稽了,詩人也在不斷地自我褻瀆,比如去做行為藝術,脫一下。是啊,沒有辦法,在社會環境的壓力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人隻能用本能來反應了,比如像巴勒斯坦那些女孩去當“人體炸彈”,而詩人被逼去做行為藝術的時候,說明在很多詩人那裏壓力已經到了相當大的程度。一個民族的仇恨可以讓這個民族最無助、最沒有力量的女人用身體去做殺人的武器,而在當代把詩人這樣妖魔化或者漫畫化的時候,一些詩人隻有用行為藝術去抵抗。

〇問題是,如果在單位體製擠壓得很厲害的情況下,你可以選擇不寫詩?

●但是我覺得我學了這門技術,就像入了行會,有師傅教過我。像踢足球啊,也有人帶過我,練過那本事;寫毛筆字,我從七歲開始,每一筆每一畫都認真練過的。如果你把它當作平常事來做的話,也就不會對環境產生很大的反作用力,反而會有一定的空間。你的反作用力大,別人給的壓力就更大,這樣你的承受能力就有限了。

〇拋開寫作的社會功利這一塊,一個詩人的精神生活和日常工作之間,對於你來說……

●我前天也想過這問題。孔夫子說“君子不器”,從一個人的角度來看,你要去做什麼,總會成為一個“器”,玉不琢不成器,但是在孔夫子的理想裏邊,君子是不器的。還想到薩特有句話:人總是是其不是而不是其所是。在我看來,薩特和孔夫子講的是同一個意思,首先還是關注人的自身,這就像後來福柯所說的:人的自我關愛。

角色就是命名,一個命名一定是道義性的或者束縛性的,如果你從一個個體本然的生去關懷、去愛護的話,比如對自己、家人、朋友的愛護,在這樣一種愛護裏頭,對個體的生的重視程度就大於命名的程度了。所以我覺得,“君子不器”,孔子這樣的通達態度很好。儒學後來成了那個樣子,而在孔子這裏一直是很活潑的,不是很容易被限定的,因為他一下子就可以把命名甩掉。

〇可以用這樣的想法來維護個人空間,不和體製性的東西發生直接衝突。但是,它對你的寫作是沒有一點影響?

●怎麼可能一點沒有影響?你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沒有一件事情你不是用身體去經曆它。

〇就是說,不可能絕然劃一條界線:這是我的單位、我的工作,這是我看書寫作的房間、時間。

●隻是相對有一些分裂特征,像精神分裂似的。所謂分裂,用我的話來說,就是和而不同。確實有差異,但是不衝突,不至於那麼緊張。我也不會因為和環境緊張就決然而去。我一直這樣欠著點,和而不同,包裹在裏邊,對體製、工作沒有明顯的衝突和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