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艾林薩,我不能告訴你。他有錢有勢的。”雅思把這句形容“惡魔”的口頭禪再次掛在嘴邊,“萬一查到了這裏,你們不知道會好一點。”
“他會有報應的!”艾林薩撇了撇嘴,“我親愛的Jessica,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和寶寶。”
“當然,我還會帶著寶寶來看您呢!”雅思微笑著吻了吻她的麵頰。
真正目的地是法國,這是一場賭博,她賭法國對賀峰而言同樣是一個傷心地。
法國小鎮吉維尼,印象派大師莫奈終老一生的地方。這個地方,來了之後,靈魂容易出竅,如果怕靈魂出竅,千萬不要來。
雅思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買了一個小農舍。完全是一見鍾情式的邂逅,一式白牆紅頂夾著的坡道,長窗拱門,惟牆上門邊,道旁窗前,或懸掛或地栽,生長著一盆盆胭脂色的花朵,花苞微拆,清露滋滋,爛漫到難以收管。更兼開在斜坡曲徑,熱鬧中帶著難言的收斂和沉靜,好比歌宴後的麗人褪去濃妝,美得淡定心驚。
農舍自帶的花園占地約一公頃,齊腰深的綠蔭在藍天下一望無際地鋪展,一片生機,百花盛開,10餘天換一茬花種。幾天前還是黃色登場,現在就換成紅色領銜,紅得不可收拾,一蓬蓬一蓬蓬的小花嗶嚦剝落燃燒著,一路燒過去,把那紫藍的天也薰紅了。風中盡是濃鬱的芬芳,像被無數雙不暖卻溫柔的手掌輕輕的包裹。雅思微微有些醉,如同在一個夢裏又安穩睡去似的舒馨。
但得山水人情之樂,何怨蒼天待我厚薄。
美景果然是大自然賜給遊子最昂貴的補償。忽然間,雅思仿佛弄清楚了,體會到一種感情可以怎樣被埋入最深的心底,甚至穿透心所存在的位置。
卻原來……無愛也是一種歡喜。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浩浩蕩蕩噴薄而出,直踩過雅思的胸膛,讓她一下子躺倒在長滿鮮花芳草的清香的地上,快樂得無力。
棲息在草叢中的鳥兒被驚動,一群群撲簌簌地飛,又驚得一排花都動起來,那氣勢洶湧而嫵媚。
雅思捂住眼睛,陽光立刻歡快地撲上來,滿身都是。
沈柏棠走進花園的時候,正好看見雅思在指揮工人調整一件園藝作品的角度:如茵的綠毯上斜躺著一口大水缸,一溜膝蓋高白瓣黃蕊的花叢水缸的圓肚子裏爭先恐後地奔出來一直蔓延成一條彩帶,工人們一邊工作一邊歡笑,哼著“是誰打翻了春天”的自編歌曲稱讚這個創意的美麗。
沈柏棠回過頭來,看到雅思,打一個呼哨,笑著讚美:“隻道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此時太陽斜照,逆光將一道道山梁打出了高光輪廓線,明暗反差渲染了大環境的朦朧美,天地安靜,隻能聽見微風甜蜜的喘息。
“等我一下!”雅思送走了幫忙的工人,笑吟吟地轉回來,“我就知道你會是第一個找到我的人。”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沈柏棠誇張地鞠了一躬,“看來你過得很不錯。”
“我們對整個人類最大的讚賞在於我們總比自己想像中堅強。”
“真正的堅強,是當大部分人都以為你將崩潰的時候,你還可以振作。”
“你以為我聽不出你重音落在‘大部分人’上麵嗎?”雅思謝睨著他。
“好吧,確切的說是除了我意外所有的人。”沈柏棠聳了聳肩,“我一直堅信即使你被打碎了也有本事重新粘合起來。隻是,我本來以為我會是膠水。”說到最後,到底流露出了一絲忿忿。
就是那一絲忿忿,讓他整個人都鮮活起來,不再是以往得天地不仁。也讓雅思忍不住笑完了腰。
“我想好了一大堆的說辭。什麼上帝要為你關上一扇門後,才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了,什麼能看穿你笑容背後的悲傷,怒火裏掩藏的愛意,沉默之下的原因的人值得信任了,結果你什麼都沒說就把我打敗了。”
雅思淡淡地道,:“人這一輩子,真愛隻有一回,而後即便再有如何繾綣的愛情,終究不會再傷筋動骨了。”
對雅思來說,就算以後選擇再愛,也隻會選同賀峰完全不同的人。唯恬淡,天真的人才可久遠。而沈柏棠成不了那樣的的人。
身份使然,他純潔天真不起來。
他的心,和賀峰一樣,總是在衡量各種利害得失,取其輕重。
然後便失去。譬如他失去自己的妻子。
賀峰,你是否和他一樣會笑著流淚卻百死不悔,你是否和他一樣,隻是一個悲傷無助的男人?
“你恨賀峰嗎?”
“當然恨,我恨他,放棄感情,放棄自己成為一個人的可能,那麼清醒又那麼渾渾噩噩地選擇去做一個王者。”雅思笑了一下,:“現在愛恨都無所謂了。我懷裏有一塊寶,它讓我不大喜大悲。隻要有他,隻要他在。這就是上帝憐憫我的證據。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孩子、親人、自由和夢想,哪一個都比虛幻的愛看上去可人。慟哭不過是一個長夜與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