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一天後,黑夜退散,陽光重歸大地。柔和的春光中,鳥兒在樹梢上婉轉鳴唱。杭州城裏依舊人流如織,香滿樓裏依舊擠滿客人。
香滿樓後院的一個房間中,采菱緩緩睜開了眼睛。剛剛蘇醒的她意識朦朦朧朧,暫時沒有想起昨晚在山上看到“爺爺”被挖出來的那一幕。她醒來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摸旁邊的枕頭,如果是平時,她會摸到“爺爺”的麵具,但是今天她什麼都沒有摸到。
短暫的驚訝後,采菱驀然睜大眼睛,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她想起來了,爺爺死了,被活埋了,屍體昨晚才挖出來。她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去,就在這時,她突然發現房間中還有一個人。那個人一聲不吭地坐在角落中,手邊還放了半杯茶,似乎已經在這裏等候多時。
“我爺爺呢?”采菱坐在床邊,焦急地向嶽淩樓問道。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嶽淩樓仿佛沒有聽見采菱的質問,不疾不徐地說。
“我爺爺呢?”采菱重複了一遍,語氣更加焦急。
然而嶽淩樓依然不理她,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從前有一對祖孫相依為命,靠賣藝為生。爺爺會表演口技,孫女會彈唱小曲。雖然日子過得非常貧困,但是勉強可以維持生計。後來爺爺一天天變老,身體越來越差,最後患上重病。一開始爺爺依然帶著孫女堅持表演,但後來他已經病得起不了床了,於是孫女用車推著爺爺去外麵去表演。再後來,爺爺已經病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孫女依然用車推著爺爺去表演。忽然有一天,爺爺再也不說話了,再也不動了,但是孫女依然帶著他到處去表演。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爺爺的病情又加重了。他的皮膚開始腐爛,身體開始發臭,但是孫女還是帶著爺爺到處去表演。這時大家不再同情他們,而是咒罵他們,驅趕他們。有好幾次,爺爺因為太臭了而被別人扔到荒郊野嶺。孫女哭著把爺爺找到,把爺爺帶回家裏。
村民們嫌爺爺病得太重了,要把爺爺扔掉,孫女苦苦央求,可村民們卻毫不心軟。後來孫女隻好帶著爺爺遠走他鄉,一邊流浪一邊表演。但是因為爺爺病得實在太厲害了,沒有人願意收留他們,也沒有人願意看他們表演。他們依然被驅趕,被謾罵。
孫女嚇壞了,隻好帶著重病的爺爺躲到山上。她取來河裏的清水喂爺爺喝,摘下樹上的野果喂爺爺吃,但是爺爺已經病得張不開嘴了。後來爺爺身上長出了很多小蟲子,她把小蟲子一條一條扯出來全都扔掉。她每天用清水都幫爺爺擦拭身體,日複一日地堅持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爺爺病得全身所有皮膚都爛光了,隻剩下發黑的骨頭,孫女依舊堅持每天幫爺爺擦拭身體。
又過了很久很久,爺爺的病情終於穩定下來,身體不再發臭了。孫女非常高興,用繩子把爺爺的骨頭綁起來,給爺爺穿上厚厚的衣服,再幫爺爺戴上麵具,背著爺爺下山了。這些年她每天都和爺爺說話,不知不覺間學會了腹語,於是她又可以和爺爺一起表演節目了。表演時觀眾聽見的口技其實不是爺爺嘴裏發出來的,而是孫女的腹語。
因為爺爺病情好轉,身上沒有臭味了,所以人們不再驅趕他們。祖孫倆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終於有酒樓願意留他們表演,終於有客人喜歡他們的節目。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過一段時間,收留他們的酒樓都會勸孫女扔掉爺爺。孫女非常難過,於是帶著爺爺繼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