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最後一絲溫暖消失在上海的街頭。
聖誕節前夕,上海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潔白的雪花把黃浦裝飾成了一座白色的宮殿,就像是用水晶雕刻而成的。
可冰雪似乎阻擋不住人們的熱情——八佰伴中一些從不打折的名牌店也在進行打折,擁擠的人流在雪地中開墾出一條大大小小的腳印鋪成的道路,金色的燈光似乎能把雪融化。
這樣一次好機會我怎麼能錯過。我穿著去年冬天在新天地買的那雙馬丁靴,記得那時候是在另一位女孩手中硬生生地搶過來的,我還清楚記得她當時眼中憤恨的火花。可現在我卻狠下心來在雪地裏瘋狂踩踏,因為我早已抱著視死如歸的心!
當然,這麼光榮的使命少不了有陸曉蔚、簡依的陪伴。
走到商場門口,一陣又一陣刺骨的寒風肆虐著我的臉,我努力的用圍巾牢牢地裹住臉頰。
整個世界都幸福地沉浸在這片金燦燦的靜謐安詳的海洋中。明亮的燈火,像是要把整個黑夜吞噬。就像剛剛,黑夜吞噬了夕陽的最後一絲掙紮著的餘暉。
燈火闌珊中,發黃的熱雪融化了呼嘯的寒風。冰雪在燈火的烘烤下發燙,溫暖而皎潔。
我伸手去接,幾片雪花落在我的手心,一點點在我的溫度中融化、化作一灘溫度高於0攝氏度的水,在我的掌心流淌開來。
抬頭才發現,在這個世界都在喧囂時,隻有這場雪是孤獨的,它孤獨的上演著孤獨的對白孤獨地扮演著孤獨者。當我轉身時,簡依正咧著嘴笑,她用手接住雪花,小心翼翼的放在手掌中。雪花飄飄灑灑的進入她的嘴中,她的睫毛沾染著潔白的雪水,閃著晶瑩的光。
我甚至分不清,在她眼中融化的究竟是雪還是淚。這時候的她真的好美好美,仿佛她和這個喧囂的城市已經分離,她和雪融為一體。此時此刻,她也是孤獨的。
她清冽的目光中夾雜著一絲憂傷,在雪中投射出一道清冷的光,像是一把刀,要刺穿這個城市的心髒。她緩慢流轉的目光似乎有意識地想讓這個高速運轉的城市停下腳步。
這一整天的血拚,總算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分開時我們各自拎著滿滿的戰利品,然後走向不同的方向。
夜,夜得那麼美麗。沿著路燈走著,踩著積著雪的地上灰黃的影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她總是這樣充滿著詩情畫意,仿佛連灰色的磚瓦都蘊含著憂鬱的萬千風情。所以她甘願悲傷,因為這樣生命才足夠唯美。
直到被街燈無限拉長的影子觸碰到不遠的前方,那雙深陷在積雪中的黑色球鞋。簡依停住腳步,然後抬頭。
他向自己走來,腳步有些緩慢,好像每一步都帶著堅定,但下一步又是沉重的遲疑。他將一隻紅色的紙袋放到她手上,不容她拒絕,就消失在視野當中。
一條純白色的圍巾。
簡依坐在窗口,不知道什麼時候雪停了,燈光更加清晰了,像是有成千上萬個小小精靈聚集在一起歡樂地跳躍。
終於,這個城市在這場雪的結束下停了下來。路邊青年們歡坐在一起劃拳喝酒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柏油馬路上疾馳而過的汽車或者是摩托車的聲音頻率一點點減少。整個街道,隻能聽見雪水融化滴落在櫥窗上清脆的聲音,和房間裏時鍾的秒針和分針交替著滴答作響的聲音。
漸漸的,世界更加安靜了。她聽到了自己的甚至隔壁房間爸媽的呼吸聲,如此的貪戀這個夜晚。
她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東方依稀開始出現一片魚肚白。
沒過一會兒,鬧鍾響起了。黑夜,終究還是會被吞噬……
“為什麼,為什麼給我?”簡依把袋子放在對方的桌子上。
方痕從驚訝中抬起頭,然後不緊不慢地說:“沒有為什麼。如果非要有,那就是——我喜歡你。”說出這句話以後,不光是簡依,包括周圍的同學,就連方痕自己都感到萬分詫異。
但他似乎想到什麼,又把目光對上簡依的眼睛,說:“簡依,我喜歡你。”這次他確定自己說這句話時足夠認真。他想,這雖是單方麵的承諾,但也需要足夠認真,就算不是為了讓她相信,也該使自己深信不疑。
第一次被這樣赤裸裸地告白,簡依顯然有些手足無措。她很局促,不知道手應該放哪裏,目光應該停留在哪裏,以及該要怎樣拒絕一句很認真的告白。所以在這樣的高度緊張中,她無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條件反射似的說了句“對不起”之後轉身跑出了教室。
身後一片嘈雜,以及一道尷尬、喜悅卻又失落的目光——她,究竟有沒有同意?點頭,是默認;那麼那句對不起又如何解釋?
隻是現在他反而沒有勇氣追上去問清楚這一切,甚至沒有勇氣再說一遍“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