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1 / 2)

這世上最冷漠的,不是海難天災將人推墮到極溟深淵,亦不是戰爭人禍將人折磨得輾轉流連,而是時間利刃之上一樣的鮮血滴咚,讖者墨筆之下一樣的曆史重現。-克洛厄多內.薩特摩斯

厄利薩斯克聖櫟塚

昏黑的天宇上簌簌地降下冰冷的雨水,雨滴連綿成黑色的絲線,淌在柵欄、碧草與碑銘上。石碑被雨水洗去覆蓋的灰塵,露出簡短明了的墓誌銘。廬塚中不見守靈人的身影,桌角卻燃著一盞白燭,在雨夜中閃爍著朦朧的光。

不仔細去看,很難留意到一座石碑前的瘦小身影。一個孩子披著同夜色一樣漆黑的長袍,像是抑鬱者心頭的陰悒。孩子緊緊裹著已被雨水浸得濕透的布料,不時發出低咳聲,卻依舊有些吃力地拭去碑上的泥水。

黑色的雨水不斷地淌在石碑上,發出模糊沉悶的聲響,孩子腳邊的菘藍漸漸綠的耀眼。

孩子舉起緊握著白色雛菊的左手,才得以把它放到石碑上麵。孩子的長袍被一陣冷風吹起,露出懷中酣睡的動物。幼小的蒼青色獅鷲似乎著了涼,睜開金黃色的眼眸,衝孩子發出一聲又一聲鷹鳴。

“朵”,孩子一聲輕喚,小獅鷲便安靜下來,重新閉上雙眼。孩子麵無表情地盯著殘破的碑文,白色的眼底倒映著淡藍色的晶蘭。

“為什麼,他們會把你安葬在這裏而不是神龕之中?你的一切付出,世人可曾看見?”孩子愀然作色,繼續傾訴:“這世人不懂得拋舍,隻知道一味地索取,難道我穆蘭一族,就生定是世界的異類?”雨水像一塊黑色的幕布,包裹住園中的每一件事物,孩子卻不躲避,反而像是親近那冰冷的雨水。

“那些自詡者,手握著王位教權,卻空等著神靈的救贖,你所做的一切,可讓他們有半分懺悔?”本應是刻骨銘心的怨恨,通過孩子純淨的聲音輕訴,卻像是古典曲譜中的詩歌。

“阿爸...你怎麼那麼傻?”孩子淌下晶瑩的淚水,滴在小獅鷲的額頂,小獅鷲睜開雙眼,伴著輕輕的鳴叫,用翅膀拍打著孩子的身體。孩子用手撫摸著小獅鷲的額頂,眼底的晶蘭仿佛快要燃燒。

“那些偽善的神詡者,那些愚昧的掌權人,總有一天會嚐到自己鮮血的滋味。”孩子在即將遁入夜色時忽然轉身:“阿爸,你安心睡吧。”孩子挺起胸膛,如同君王般宣言道:“從今天開始,我就叫薩特摩斯。”朦朧的燭火,在孩子遁入夜色的同時驟然熄滅。

十年後加爾維斯藏書閣

午後金色的陽光射進這座典雅神聖的建築,映襯著高大穹頂上壯麗輝煌的壁畫顯露出奇瑰的色彩,金發白衣的天使輕綻笑靨,聖潔的微笑讓人倍感虔誠。

暗褐色筱懸木書架排成彎月形,安置在暗紅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書籍一律由油紙包裹,多數書側用斜體撒斯蘭語寫著咒文的名稱。書架的凹麵朝向高大輝煌的話劇舞台,猩紅色的舞台幕布後燭影搖曳。華美莊嚴的騎士與女武神石像的雙眼嵌著血靈寶石,石像渾身被燭光點綴,仿佛籠罩著天使的聖光。

最裏層房間的房門被黑色鐵鏈牢牢鎖住,像是防止人進入,又像是阻止什麼東西出來。

一位身著白金禮服,手執黑銀權杖,頭頂紅玉高冠,指扣紫晶寶戒的人手捧一本厚重的紅皮書,輕足漫步地穿過一排排書架。紅皮書上纏著兩條錆黑色鎖鏈,側麵已經發黃。那人躡聲躡步地走到緊鎖的房門前,掏出一把青銅鑰匙。黑銀權杖上鑲嵌著象征最高權力的紫水晶,這座藏書閣實際上是主教、司鐸、執事秘密活動的地點。

一聲清脆的開鎖聲,鐵鏈嘩啦啦地卸落到地板上,打破了這裏長久的寧靜。

黑魆魆的房間中隱約可以見到兩側的金屬架,數排藏書用鎖鏈栓著,仍留下許多空位。主教將權杖立在門口,手提一盞藍罩玻璃燈探進房間,書架在藍光中呈現青銅色,書籍與鎖鏈上積著一層薄灰。

主教將紅皮書擱置在一個空缺的位置,滿是皺紋的手有些顫抖地攝起鎖鏈,扣住榫眼。書麵上畫著一株淡藍色的蘭花,晶體般的花蕊,在藍罩玻璃燈的光中熠熠生輝。

主教金黃色的眸光淡淡地凝視著那朵晶蘭,眼神中多了一絲冰冷。

房間外傳來一聲金鼓喧闐般的巨響,隨後是一連串鍾罄齊鳴般的金屬碰撞聲。石像倒塌粉碎的轟鳴聲與書籍被扯碎的呼啦聲混雜在一起。還伴隨呼嘯的風聲,如同肆虐的暴風雪。

主教訝然走出房間,藏書閣仿佛在一瞬間經曆了最慘烈的暴動,筱懸木書架已變成碎片,扭曲了形狀的金屬書架淩亂地倒在地上、砸進地板、甚至嵌進牆壁和高遠的天花板中,書籍的碎片、褶皺的書頁散亂地飄舞。淩亂的殘骸中,卻有一條筆直的路徑通向舞台。一個瘦削高挑的身影站立在猩紅色的幕布前,身著一襲烏鴉羽毛織成的黑色法袍,麵戴一張似笑非笑的銀色鬼麵。

“愚昧無知的凡人們總試圖去遠眺未來,卻隻得以銘記無奈而憂傷的過去,空守著時間的奧秘,卻不知道幕後的答案。”魌頭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凝定不變的微笑。悲涼的語調,像是來自深淵的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