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上,坐於桌旁的我,一手拖著半邊臉,一手隨意地在桌麵上漫不經心但又反複不休地敲打,腦子裏全是白天和安郡王見麵的情景。
恰時,菱香給我端來煎好的湯藥。我沒有立刻接過,反而盯著菱香看了半天,心裏琢磨著不知該不該問。
菱香被我盯得很不自在,“小姐你怎麼了?”
我沒回答她,直接拿過藥碗,淺嚐一口,不燙,於是一口氣咕嘟咕嘟喝幹,菱香驚訝地連忙勸說要慢點喝。
索性拉著菱香坐在我身旁,決定問個清楚,“菱香,我的馬車怎麼就和郡王的馬隊撞上了?”
菱香恍恍的表情裏寫滿迷惑,“小姐,你?竟是都忘了?”
這些日子,每天大多數時間都是菱香在我身旁,想想這些日子她對我的精心照料,我心裏很是感激,本就想要多親近她一些。
“菱香,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雖說是飛來橫禍,我竟也能開口說話了,也算老天爺對我的眷顧。”
“既如此,我就要一掃過往的陰霾,重新開始我的新生活。你每天陪著我,我也就不想瞞你,經此變故,我發覺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好些事情都已從我腦子裏消失不見。好的壞的,過去了,記不住了,何不順其自然不去多想,就當做墨蘭重生,你說呢?”
一口氣把醞釀已久的說詞一吐為快,先提前給她打個預防針,以防日後我的言談舉止出現判若兩人的突兀時,菱香也能心安理得接受。
“小姐,你可是願意親近我了。這些日子你總是寥寥數語、悶悶不樂,奴婢我真是如履薄冰,就害怕小姐再有什麼閃失。”
菱香鬆了一口氣,“慢慢調養都會好起來,實在記不起過往,也不打緊,小姐身體好比什麼都強。”
我也長長一氣嗬出,拉住菱香的手就是一副知音尋獲的格調,“菱香,你年長於我,我就當你是姐姐,往後我們相處完全不用拘謹。”
菱香不由熱淚盈眶,“二夫人待奴婢是恩同再造,臨去時也是把小姐當作妹妹托付於我。尊卑貴賤我有自知之明,隻求全心伺候好小姐,決不辜負二夫人的信任。不論小姐有什麼吩咐,奴婢一定照辦。想要知道什麼,但凡奴婢知道,定然說明,小姐寬心就是。”
暖烘烘的感動促使我立刻就伸手過去拂去她的眼淚,“你對我的好,我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有你如此照顧我,過不了兩天我保準就是活蹦亂跳,淨遭你嫌棄的時候有的是。”
“聽聽小姐你這調皮話,盡管的活蹦亂跳,那樣奴婢心裏甭提多踏實呢?”
菱香破涕而笑,應了我的請求,緩緩給我道起意外發生的經過。
話說那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墨蘭帶上菱香,坐馬車出城直奔西山寺廟。途中,墨蘭忽覺頭暈,便吩咐車夫停下暫且休息。
菱香先下車,墨蘭還未來得及下來,此時就聽得前方不遠處馬蹄聲急急忙忙,轉眼間安郡王和他的馬隊疾馳而來。
郡王一馬當先,緊隨郡王的軍爺大吼‘閃開’,車夫見軍爺們來勢洶洶,著急把馬車靠往路邊。菱香見勢趕緊躲到一旁,誰曾想車夫手忙腳亂,且拉車的馬也受到驚嚇,反倒把馬車趕進路旁水溝,馬車裏的墨蘭不可避免遭遇重創。
菱香當即嚇得尖聲尖叫,不知該如何是好,魂都快沒了。還好郡王沒有不管不顧而去,勒住自個兒的馬喝住馬隊,率先跳下馬衝出去製止住受驚的馬,同時喝令大家七手八腳把馬車弄回路上。
郡王從馬車裏把墨蘭抱出來時,菱香看見頭破血流的墨蘭還能勉強睜開眼皮,可誰知立馬就不省人事,嚇得菱香差點也跟著暈厥過去。
郡王快速打量菱香與小姐的衣著後,便詢問是哪個府上的?菱香顫悠悠報出老爺的名字,郡王立刻叫來兩個軍爺護送主仆倆回府,然後就帶著馬隊迅速離去。
當晚,郡王還親自帶著太醫來到府上為墨蘭醫治。
嚴格說來,我先前推給郡王罪魁禍首的名頭,似乎衝動了些,反倒英雄救美卻是實實在在。
入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有睡意,腦子裏盤旋著白天初見郡王的情景,內心一會兒跳出不該冒失的悔意,一會兒卻挑起沒什麼大不了的不以為然,一會兒竟又是調配出多虧郡王帶來太醫我才恢複挺快的論調。
最最讓我無法忍受以及極為鄙視自己的就是,我居然一度莫名其妙暗自詢問自己:“他還會再來將軍府嗎?我是不是還能再見到他?”
好不容易輾轉到拂曉時分才艱難地爬進夢境,急待展開四平八穩的酣睡姿態,誰知起了個大早的費揚古,毫不留情就把我從被窩裏折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