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宴廳,我不安地坐下,生怕公主火氣一來我就需要馬上跪下。小心看著公主的臉色,就算桌上擺著山珍海味,都難入我法眼,小心髒“砰砰”快速亂跳。
出乎意料,公主不僅沒有生氣,沉默片刻後,立即笑容滿麵對我說:“自己吃沒意思,來來來,不許拘束。那時你來宮裏時,不是說要與我對酒當歌到天明嗎?酒杯滿上,今日我們好好喝上幾杯。”
我趕緊給公主滿上酒,既然公主有興致,我自然也就舍命陪君子,誰讓這飯局是我想出來的呢?
公主菜沒吃幾口,酒倒是灌下了好幾杯,不愧是大清公主,果然豪氣,可怎麼看都有那麼一股喝悶酒的味道。
“墨蘭,你知道嗎?額駙把三杯酒喝幹時,我心裏很不是滋味。我覺得自個兒又把他趕得遠遠的,明明是想要拉近我們的距離,不是嗎?虧我還天花亂墜把這花園好好誇獎了一番,原以為他至少會高興起來,衝我笑笑吧?可他居然還是那麼淡然處之,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我也默不作聲看著他喝下酒,告辭離開。”
看來公主事先遣開下人唯獨留下我們倆,是要向我訴苦。
“他離開時,我很想開口留他,可我就是說不出口,我是公主,那有損我的尊嚴。男人是不是都這樣,你在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真是不懂呀!”
公主盯著酒杯裏的純釀,眼中卻是布滿迷茫,“從前皇帝哥哥與我有說有笑,生氣就陰沉下臉,高興就笑容滿麵。誰知親政後,話少了,人也變了,眼睛裏明明裝著很多東西,可就是都悶在心裏,脾氣反倒越發暴躁,喜怒無常。我曾無意中聽到太後教訓皇帝哥哥要喜怒不露於表麵,讓別人永遠猜不到自己在想什麼,好奇怪,我不懂。”
一口灌完一杯酒,公主的迷茫間閃過星星亮光,“墨蘭,我有見過額駙笑,蠻好看,他本來就生得好麵相。那時好像是和管家說著什麼事情,他竟然笑起來。”
思緒飄忽而去,失望揉雜忿然,“可惜,在我麵前,一次也沒有笑過,總是那副恭敬的呆頭呆樣。我是公主,我要的不就是這個嗎?誰敢對我不敬,我就罰他,我就讓皇帝哥哥砍了他,不是嗎?除了罵人,我還會什麼?堂堂大清的公主,滿嘴砍砍殺殺,我知道,他心裏一定是討厭我。”
聽了這些話,我心裏酸酸的,不由一激動,也一口氣喝光杯子裏的酒。頓時,一股熱辣辣的火焰開始燒灼我的身體,心腸熱了,這嘴也跟著熱起來。
“公主仔細想想,杜麗娘與柳夢梅可是經曆了很多波折才走到一起,感情終是日積月累,才能心心相通。”
先給公主滿上酒,我也給自己倒上,“公主既有這份心,那便是額駙的造化。公主身份尊貴,額駙小心謹慎自是免不了,時間一長,待他明白公主的心,會慢慢靠近。公主千萬沉住氣,別著急,不是常說要經曆風雨,才能見到絢爛美麗的彩虹嗎?”
公主麻利地又灌下兩杯,說話也開始語無倫次,“我聽你的,墨蘭,放心,我會盡量對他和顏悅色,我也不打他。若他還是不知感激,我便叫皇帝哥哥砍了他,嗬嗬嗬!”
接著又一杯下肚,隨後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連喚幾聲她都不理會,隻好出去叫來她的隨身侍婢扶她回房。
站在空蕩蕩的宴廳裏,起初我還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後,或許是剛才的酒壯了我的膽,我居然決定反客為主,自己單獨小酌一會兒。
再次為自己斟滿酒,隨意淺嚐佳肴,小口喝著美釀,其樂無窮。自打來到這裏,這是第一次得此機會呼燈酌情,懶散永夜。
麵對安郡王時,我覺得我就是墨蘭,可一看到吳應熊,我卻覺得我是冒牌貨。唉,個中滋味差別太大,不由感慨萬千,一不留神,一杯酒又毅然下肚。
我閉上眼,輕敲桌麵,嘴裏哼唱著蘇軾的《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恍惚間,也許是錯覺,也許不是,我似乎聽到有人來到門前,但很快便沒了聲響。該是喝酒上頭,聽錯了,我沒有停下歌聲,繼續低吟淺唱自我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