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工部製造庫奏言,修葺襄親王府第需用赤金四百兩,為釘片鍍金之用。皇上得知震怒,不過是偶爾修葺,怎能如此花費,宮裏修乾清宮時,皇上一再叮囑務必儉樸,所以下令對工部製造庫官員從重議罪,同時也嚴厲責處襄親王。
襄親王博穆博果爾是先皇的十一皇子,生母是先皇的貴妃,順治皇帝繼位封為“太妃”,順治九年,加封“懿靖大貴妃”。順治十二年,皇上封博穆博果爾“襄親王”。
襄親王如此響當當的身份皆不可避免遭到懲處,赫楨雖是宗室子弟,可出生庶室,身份本就不高,享受恩惠的同時也要受到各種規矩的製約。由於他自身騎射功夫見長,所以朝廷給了他職務,特別是後來皇太後的提拔和賜婚,一下子惹來眾多宗室子弟的羨慕和嫉妒。
阿布德當初對我的提醒是對的,我隻一味考慮自己的感受,忽略了該遵守的規矩,也未曾過多思慮人心的複雜。喜宴後有人覺得赫楨有福氣,但有人就跑到宗人府告狀,說赫楨仗著太後的恩寵鋪張浪費,有違規製。
安郡王嶽樂身為宗人府宗正當然要受理,報到皇上跟前,正好是瑜寧進宮麵見皇上為我打抱不平,所以皇上打算嚴厲處罰赫楨,於公對宗室子弟有個警示,於私對瑜寧也算有個交待。可安郡王卻認為赫楨無錯,接受嚴厲處罰的應該是我,理由就是赫楨府上的大小事務目前是我主持,首當其衝該是我承擔責任。
皇上聽後頓時犯難,“朕怎麼能罰你呢?赫楨在外,家裏僅憑你操持,本就辛苦,大方為他納妾,還要遭到懲處,說不過去。再者,本該為你出氣,結果反倒處罰你,瑜寧恐怕更是賴在朕跟前不走了。”
最後皇上與安郡王商議,由安郡王出麵私下和赫楨談談,日後謹慎行事也就算了。
嶽樂他什麼意思,居然提醒皇上應該處罰的是我,他到底安的是什麼心?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怎麼這麼討厭我?想到上次去他府上的情景,我就悲從心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都說女人善變,可在我看來他嶽樂的心更加捉摸不定,更加變幻莫測。
察覺到皇上推了推我,我抬頭看向他,隻見他目光笑意盎然。隨著他的視線環顧一圈我的四周,我驚奇地發現臨近我四麵的小草居然屍橫遍野、慘不忍睹,瞧我做下的好事,居然不知不覺辣手摧草生生摧殘了這些個鮮活的小生命。
立時我居然學起湯神父的樣子,先是比劃一個十字,然後雙手交叉緊握,虔誠地念道:“主呀,請寬恕我的罪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皇上在一旁早已是哈哈大笑,我哪裏還顧得上他,迅速起身逃離案發現場,坐到了皇上的左側,罪大惡極的我此時連多看它們一眼都覺得於心不安。
我剛才的虔誠行為有那麼好笑嗎?他至於笑得像朵在風中搖頭晃腦的春花嗎?“墨蘭,朕不準你再去湯瑪法那兒,看看你,再去南堂你肯定就變成湯瑪法的教徒了。”
微風拂來,仿佛掠走自己方才的思緒萬千,悅目的風景似真似夢撫平了內心的躁狂,放眼一覽美景的我不禁也舒展笑顏,要不是身邊是他,換了任何人我都會立即站起身震耳欲聾地大喊幾聲。
頗為意外的是他居然對我如何管理田莊的奴才很感興趣,也不是什麼神秘莫測的事情,我倒也毫不避諱和盤托出。
“你一婦人打理將軍府也就夠你消遣了,怎麼連田莊也圈到了你手裏?”
聽聽這問題,我絞盡腦汁、含辛茹苦地打理,他居然認為我在消遣,再說,我又不是圈地運動,何來圈到我手裏之說?
“回稟皇上,將軍府的開銷來自於赫楨的俸祿以及田莊的收入。奴才出逃,田莊奴才減少,無人耕種土地,土地日漸荒蕪,再加上非人力所能對抗的天災,收入隻會連年減少。天長日久,田莊如同虛設,宅子裏的開銷僅憑俸祿難免吃力,朝廷的貼補隻是杯水車薪,府裏的日子日漸衰落也就不足為奇。思來想去,田莊的收入絕不可小覷,甚至是維持長遠的固本之源,故土地不能荒。”
偷偷瞅他一眼,見他視線停在遠處,不知有沒有好好聽我說,總不會嗤之以鼻吧?這時,他的聲音幽幽傳來,同時略微的不屑摻雜於其中,“怕朝廷養不活你,故地不能荒?然後呢?奴才沒了,你準備親自上陣種地嗎?”
聽聽這口氣,除了忍我還是要忍,“妾身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親自上陣,再者即便壯碩如牛,可獨自耕作未免自不量力。不想土地荒蕪,那就想辦法留下奴才種地。我仔細詢問管家,總結出逃人出逃無非是苦不堪言,吃不飽、穿不暖此為一苦;上級虐待下級,下級虐待底層,層層相欺,此為一苦;天災自有定數,並非人力所能,一並歸罪奴才,任意壓榨,更是苦上加苦。長此以往,奴才們總是想方設法逃走,逃來逃去無非也就是保住自個兒的命,尋個吃飽穿暖的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