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傍照,陪著皇上緩步行於乾清宮殿前月台上,他在銅鶴旁停下,背對著我,“墨蘭,瑞珠病亡,朕也於心不忍,朕見你哭得萬分悲痛,就連瑞珠自己的姐妹們都不如你這般情真意切。”
他身上的金燦燦龍袍、宮閣頂上的金黃琉璃瓦、落霞四散的金光萬丈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織彙在一起,分不出誰與誰,是與是,非與非。
你若知道瑞珠都對我說了什麼,我若告知於你為何痘症偏偏要帶走你最愛的孩兒,你會如何?你會怒不可遏瘋狂掀起血雨腥風,你會心狠手辣讓更多的人為皇兒陪葬,但凡有關聯的人你定會一並清算。
你的胸中若是燃起如此凶狠的怒火,你就會被燒得失去理智,你就會被燒得失去心性。福臨,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我隻願你為皇兒傷心,我卻不願你為皇兒失心。
我失聲痛哭,那是因為我隻感覺自己的身心一次次被踐踏一次次恢複再一次次被摧殘,如此反複,與其說我為瑞珠泣數行下,倒不如說我為自己哀鳴不休。
“墨蘭,翊坤宮來報,皇後病了,抽空過去看看。既然她臥病在床,後宮的事務全權交與你處理,皇額娘不出幾日就會回宮,如今你掌管後宮一切就由你安排吧!”
我衝著他的背影淒然應道:“妾妃遵命。”
步向翊坤宮的路上,內心積澱已久的怨恨狂燒似烈焰,特別是一想到瑞珠所說的“她們”,這火焰就如同來了一陣助力風更加狂妄燒灼。
跨進翊坤宮看著給我行禮的奴才們,我絲毫沒有掩飾也確實掩飾不住雙眸中灼熾的怨火,連同隨身而來的綠蕎在內所有的宮人通通被我摒退出去,心中迸發而出的火焰透過我的雙眼猶如火龍吐珠一樣直接燃向躺在床上的皇後。
如果說天意如此,如果說赫楨怨恨深重,如果說皇兒人小福薄,如果說病魔肆虐無能為力,無數個如果我都可以說服自己接受,可現實不是我的如果。
尚在繈褓中嗷嗷待哺的皇兒,居處深宮卻天真爛漫的瑞珠,最該遠離是非的兩個人卻偏偏成了發泄怨忿、成就欲望的工具和犧牲品,我怎能放下,又如何淡定?
怒火中燒的我走到床前站定時,眼中噴出的火焰就好似火山岩漿進入冰涼海水瞬間熄滅,升騰而起的濃濃煙霧四處彌漫開去。此時的嵐珍僅憑一絲微弱的氣息勉強支撐,就好似秋末慢慢萎落在地的枯葉,看不見半分生氣。
一種突如其來的挫敗感讓我極為懊惱,我鬥雞一般鬥誌昂揚地衝進來,我以為我今天是來決鬥的,我以為我今天是來泄憤的,我以為我今天是來看熱鬧的。
瑞珠帶著一臉平和離開了皇宮,而病床上的嵐珍卻是一臉痛苦,我就算此時掐住她的脖子,說出天底下最為怨恨的詛咒,可又能怎樣?
瑞珠現在是不是和皇兒在一起呢?是不是已經去到了美麗的大草原?湛藍的天空下,和煦的陽光中,她們倆遠離這些宮廷爭鬥,可以無拘無束、任意馳騁了呢?
我轉身往外走,來到門前,手扶住門閂,反問自己,“皇後臥病,皇上下令由我全權打理後宮,可若是此時皇後有個三長兩短,如何向皇上交待?太後回宮,如何向太後交待?”
深吸一口氣,果斷打開翊坤宮的門,義正言辭地告訴負責的太醫以及翊坤宮的奴才們,我就守在翊坤宮,救不活皇後大家都別想活命。
此後幾天我堅守在嵐珍床邊細心照料,湯藥吐出來,我就想辦法再喂,再吐,再喂。每天叮囑宮女們幫她擦拭身體保持潔淨,廢寢忘食堅持到第四天,她總算可以慢慢喝下湯藥不吐出來,連帶著也可以喝點米湯、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