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驕陽,麵前的他也慍怒赫赫,方才水榭裏與太後談笑自如的他怎又變了模樣?
“果真是皇額娘的好幫手,驢前馬後地積極效勞,今日的甄選辦得很好,皇額娘肯定會好好獎賞你!”
原來喚我出來就是聽他這陰陽怪調的冷嘲熱諷,心生一聲歎,卻垂目低頭,隻默不作聲。
“不做皇後卻把皇後的活兒一並攬下,皇後自個兒倒是怡然自得,你是喝了迷魂湯分不清楚你是誰的皇貴妃嗎?”
原來他還是耿耿於懷,這股子怒氣始終在他身體裏擾得他不得安寧,可我也無可奈何,不是嗎?
“皇上,水榭的宴會尚未結束,有些事情需要妾妃回去安排,請容許妾妃回去吧!”
我的話音才落,他二話不說轉身揚長而去,看著他的背影,仿佛還竄出火焰朝我撲麵而來。
水榭宴會結束,太後確實誇讚了我一番,付出辛勞收獲讚賞,本也該高興,可我除了客套的微笑、客套的謝恩之外,內心卻是半點歡愉都沒有。
目送玥柔隨福晉離去,我竟然非常羨慕福晉,身邊有此孩兒,真是幸福。若是我的皇兒在我身邊該有多好,深深藏於心底的思念一下子湧出來,這份與痛楚層層糾纏的思念對我來說真是太沉重了!
皇上今日衝我發泄的那些怨言不停在耳邊回蕩,我知道他有氣,可我卻不願哄他或是服軟,我反倒樂意放任這種彼此不相見、不說話的情形繼續在我的生活中上演。
皇兒的存在不僅讓我心甘情願留在宮裏,冥冥中也為我與皇上架起一道彩虹之橋,他的好我不曾忽略,一一放在心上,甚至心頭還會時不時冒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皇兒的離去使得我的心變得沒著沒落,而我與皇上之間的紐帶傾刻斷裂,即便是皇後之位送到我跟前,我也寧願選擇逃開,他的好於我變得不堪重負,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了什麼理由陪在他左右。
唯獨一樣東西,這些日子成為了我朝讀夜寫的功課,那就是皇上抄寫的《心經》。說不出所以然,內心的飄蕩讓我再懶得寫詩看詞,反倒是用心一筆一劃仔細抄寫《心經》。
《心經》是佛經中字數最少的典著,每次我總能一口氣抄完不作任何停歇,很快經文就一字一句刻在了我心上。更為不可思議的是,隻要我專心抄寫,我的心就像爬上浮板,雖四處茫茫大海,可暫時也不至於溺斃水中。若論修禪是萬萬不能,到如今經文始終是看不懂、想不明,但我也開始忍不住細細琢磨。
“如能得高人指點,讓我參悟其中精髓的一二,想必獲益良多。”生出這樣的想法已不是一兩天,糾結的心特別渴望真正意義上的平心靜氣。
三更已過,沒有困意卻也該上床休息,不料小碌子急匆匆而來請我過去乾清宮。見他神色慌亂,我隻得利索收拾後,隨他步出寢宮。
路上詢問小碌子其中緣由,才知皇上今晚宴請三大漢王的留京子嗣,許是高興,多喝了兩杯。宴會結束後,連走路都不穩當,可他還堅持到禦花園踉踉蹌蹌逛了一圈,行至堆秀山前,還讓吳良輔攙扶著爬上山頂的亭子待了一會兒。
看著好好的,誰知回到寢殿後立時翻臉,屋裏的陳設慘遭他亂砸一通,還吐得狼狽不堪。大家好不容易把他扶到床上,合衣倒下,他便不讓任何人靠近他,隻是一個勁兒嚷嚷頭痛,太醫來了不得近身也束手無策。
聽完小碌子的描述,我停下腳步,醉醺醺的人怎會宣召我,立刻嚴肅質問他,到底是誰傳喚我去乾清宮。小碌子見我神色莊重,隻好說是吳良輔讓他來的,皇上昏昏沉沉說話斷斷續續,但並未聽到下令宣我過去。
也不知哪來的執拗脾氣,我冷冷地衝著小碌子說道:“回去告訴吳公公,未得皇上親口宣召,本宮豈能擅自跑去乾清宮亂了規矩,你等好生伺候皇上。”
言罷我返身轉回承乾宮,小碌子百般哀求也無濟於事,他隻得撒開腿跑回去複命。
回到院中,我沒有進屋,站在梨樹下,內心卻是不能坦然自若,“皇上他是怎麼了?喝酒也不知道克製。”
隨即又安慰自己,不就是喝醉,睡一覺就會沒事。可這人的酒品還真是值得商榷,砸東西、發脾氣,完全不顧及自己那高大無上的天子形象,倒像個市井耍賴之人。
也不知自己在樹下左徘右徊、前思後想了多久,吳良輔氣喘籲籲跑來時,我還停在那兒無所作為。